金鑾殿的燈火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王德海頂著兩個烏青的眼袋,小心翼翼地將厚厚一遝墨跡淋漓的宣紙捧到龍案前。
“陛下,柳文淵...寫完了。”
靖武帝熬了一宿,眼底也有些血絲,疲憊地揮揮手。
王德海立刻將那份沉甸甸的萬言書遞給了一旁同樣熬得蔫頭耷腦、但還強撐著跪在原地的漢王洛燼。
“老四,你念念。”
靖武帝的聲音帶著沙啞。
洛燼接過那疊紙,入手感覺沉甸甸的,他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嘟囔著:“念?這得念到猴年馬月...”
他一邊抱怨,一邊隨意翻開了第一頁,目光掃過那密密麻麻、力透紙背的字跡。
隻看了幾眼,洛燼的小眼睛猛地瞪圓了!
“我...我操!”他脫口而出,聲音都劈了叉,捧著紙的手都有些抖,“這...這他媽是神仙寫的吧?!”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手忙腳亂地把那疊紙往靖武帝麵前遞,動作大得差點把王德海撞個趔趄:“爹!爹!您快看!快看這個!這酸...這柳文淵!他腦子裡裝的都是啥啊?!”
靖武帝皺了皺眉,對兒子這粗鄙的驚呼很是不滿,但還是接過了那厚厚一摞紙。
他帶著審視和餘怒未消的目光,翻開了第一頁。
起初隻是隨意瀏覽,但很快,他翻頁的速度就慢了下來,眼神也從冷漠變得專注,再到震驚!
那渾濁的眼珠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精光!
隻見他時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時而凝眉沉思,時而猛地翻回前一頁再仔細看一遍。
那份治國之策,從吏治腐敗到賦稅積弊,從邊軍糜爛到水旱賑濟,條分縷析,針針見血!
更難得的是,每指一處弊端,必附有詳儘務實、甚至有些激進的解決之策!
其見解之深刻,眼光之毒辣,格局之宏大,遠超殿上那些皓首窮經的老翰林!
大殿裡靜得可怕,隻有皇帝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和漢王洛燼粗重的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靖武帝終於合上了最後一頁。
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壓下去。
他抬起眼,目光複雜地看向殿中依舊站得筆直、隻是臉色因熬夜而更顯蠟黃的柳文淵。
“柳文淵。”皇帝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你這萬言書...寫得不錯。見識不凡,切中時弊,更難得的是,敢言人所不敢言。”
柳文淵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學生惶恐,但憑胸中塊壘,直抒己見而已。”
“直抒己見?哼!”靖武帝輕哼一聲,眼神變得銳利,“鋒芒太露,棱角太剛!治國如同烹小鮮,豈能一味猛火急炒?你這性子,還需磨礪。”
他頓了頓,手指在案上那份萬言書上點了點:“朕看你腹中確有錦繡,殺之可惜,用之...又恐你不知收斂,壞了朝廷法度。這樣吧...”
皇帝的目光掃過旁邊一臉緊張的洛燼,最終落回柳文淵身上:“漢王府缺個整理文書的,你,就去漢王府做個文淵閣行走吧。官不大,七品。先跟著漢王,把你那身狂狷之氣磨平了再說!你可願意?”
“文淵閣行走?”
洛燼先是一愣,隨即心裡樂開了花!
老頭子這招高啊!
表麵上是貶斥,丟個芝麻綠豆的小官打發人,還讓這狂生去自己府上磨性子。
但這不殺本身,就是天大的恩典和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