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仙山的雲,今兒個跟抽了筋的棉花套子似的,軟趴趴地堆在薑子牙腳邊的青石板上,沒了半點的仙氣兒。
老薑頭整個人陷在檀木躺椅裡,二郎腿翹得老高。
腳邊邊那個酒葫蘆,歪著脖子,琥珀色的酒液滴滴答答,順著石縫往下滲,在翠綠的青苔上,畫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黃線,像條喝醉了的蚯蚓。
他眼皮子耷拉著,都快粘一塊兒了。
手裡那根號稱上古靈根的魚竿(實且打神鞭所化),有氣無力地晃悠著。
魚鉤呢?就在腳邊那三尺見方、自個兒用法力硬憋出來的小水潭裡瞎攪和,蕩起一圈圈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漣漪。
兩隻原本在竿頭打盹的麻雀,“撲棱”一下給驚飛了,留下一串嘰嘰喳喳的抱怨。
“嘖…”薑子牙對著水潭撇了撇嘴,那聲音透著股三百年沒挪過屁股的懶勁兒,黏糊糊的。
“我說老夥計(指水潭),你給評評理,上頭那位(指指天),該不會是偷喝了老君壓箱底的九轉金丹,醉死過去了吧?
三百年前封神那會兒,老子可是腳底板冒煙,東邊追著截教那幫殺千刀的餘孽,西邊還得哄著人族那些個帝王小兒,喝口熱乎茶?嘿,那都得用乾坤袋接著,生怕漏了一滴耽誤功夫!你再瞧瞧現在?”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磨得油光水滑、袖口都起毛邊的舊道袍,“三界第一閒人!這名頭,嘖,聽著都舒坦!”
這水潭,是他三百年前剛“退休”那會兒,閒得發慌,用法力從石頭縫裡硬生生逼出來的。
說是釣魚,可那魚鉤上,三百年來就沒掛過正經魚餌!
常年拴著的,是半塊硬得能崩掉門牙的桂花糕,那還是他媳婦馬氏封神時,臨飛升之前千恩萬謝塞給他的“散情點心”。
好家夥,放了整整三百年,風吹日曬雨淋,愣是沒發黴,隻是硬得像塊板磚,啃一口能硌掉大牙。
這會兒,那糕渣子正“簌簌”地往水裡掉,引來了幾條還沒小指頭長的魚崽子,嘬吧嘬吧地啄著。
薑子牙看得舌根直發苦,嘴裡嘟囔:“瞧瞧,瞧瞧!活得連這潭子裡的魚秧子都不如!
人家好歹有口吃的,我這三百年,淨喝西北風了!”
他咂咂嘴,目光瞟向旁邊石桌上的茶盞。
那茶壺,裡外都結了層油光光的深褐色茶垢。
裡麵的殘茶?早八百年就化成了粘稠的漿糊,浮著幾片蜷縮得像枯死蝴蝶翅膀的茶葉片子。
“唉,湊合潤潤嗓子吧…”他歎口氣,伸手想去端那茶盞。
可這三百年來養尊處優、缺乏運動的老胳膊老手,剛抬到一半,手腕子就猛地一哆嗦!
啪嗒!噗通!
那根跟他一樣上了年紀的魚竿,直接從他手裡滑脫,一頭栽進了小水潭裡。
水花濺起老高,嚇得那幾條小魚崽子尾巴一甩,瞬間沒了影兒。
“哎喲喂!”薑子牙一拍大腿,“老嘍!真老嘍!連根竿子都拿不穩了,真丟人嘍!”
他一邊自嘲,一邊彎下那許久沒大幅度活動過的老腰,伸手就往水裡撈。
手指剛觸到冰涼的潭水,異變陡生!
咕嘟…咕嘟咕嘟…
剛才還平靜得像塊綠玻璃的水麵,突然毫無征兆地冒起了一連串密集的氣泡,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那動靜,活像水底下藏了個燒開了的大鍋爐,又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拚命往上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