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疼嗎?”
那三個字,輕得像羽毛拂過水麵,卻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撞在林晚的心上。
她猛地頓住腳步,僵在門口,手還搭在門扉上,指尖冰涼。
對不起……還疼嗎?
這六個字,組合在一起,從雲燼的口中說出來,簡直比昨夜那鋪天蓋地的魔氣還要讓她感到不真實。
夢裡?她一定還在做夢!夢裡那個溫柔、體貼,會關心她疼不疼的雲燼,怎麼可能和眼前這個活生生、剛剛還彆扭尷尬、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二皇子是同一個人?
錯愕、震驚、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打翻的顏料盤,在她眼底瘋狂流轉、交織。
她幾乎是機械地轉過身,對上雲燼那雙深邃的眼眸。那裡麵沒有了平日的冷漠和嘲諷,也沒有了魔化時的暴戾,隻剩下一種……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帶著一絲脆弱和小心翼翼的複雜情緒。
他還在看著她的脖子,那目光裡的愧疚和痛楚,真實得讓她心尖發顫。
“一……一點點……”林晚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發緊,帶著明顯的顫抖,“不過……沒事了……”
她語無倫次,隻想快點逃離這讓她無所適從的氛圍,“殿下……你好好休息……晚……晚安!”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擠出來的,她猛地拉開門,幾乎是落荒而逃,纖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昏暗的光線裡,隻留下門扉還在微微晃動。
“砰!”
房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內外。
雲燼維持著望向門口的姿勢,久久未動。房間裡隻剩下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許久,他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此刻卻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就是這隻手……
五年前,在祥安殿,被那狂暴的、不屬於他的力量驅使著,帶著毀滅的氣息,毫無阻礙地……貫穿了那個鵝黃色身影單薄的胸膛。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臉上,那雙明亮的大眼裡凝固的驚駭和不解,成了他此後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揮之不去的夢魘。
昨夜,又是這隻手……
被那熟悉的、更加強大的瘋狂所吞噬,冰冷、堅硬,如同鐵鉗,死死扼住了另一個纖細脆弱的脖頸。窒息、絕望、瀕死的恐懼……那雙眼睛裡的淚水和哀求,與記憶深處那雙眼睛重疊、交織……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裡擠出。他猛地將右手狠狠砸在床榻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力道之大,讓整個床榻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他猛地閉上雙眼,眉頭死死鎖緊,牙關緊咬,仿佛要將那翻湧而上的巨大痛苦和悔恨生生咽回去。
然而,兩行滾燙的液體,卻不受控製地從緊閉的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留下兩道濕痕。
林晚幾乎是衝回自己的房間,反手“砰”地一聲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
“對不起……還疼嗎……”
那六個字,如同六顆威力巨大的炸彈,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爆炸,將她心中那堵小心翼翼築起的、用來抵禦雲燼所有冷漠、嘲諷、危險的“心房”,炸得粉碎。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地奪眶而出。
不是崩潰的嚎啕大哭,而是無聲的、洶湧的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