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總伴著琴聲淌過蒼雲頂,那琴音裹挾著磅礴仙氣,於山水間回蕩,宛如仙人撫奏。
阿允仿佛早已把剛剛炸了煉丹爐的事情忘在腦後,她坐在回廊拐角,看月光為撫琴人鍍上銀邊。
祁澤好像很在意這把琴,莫非這琴與他的阿娘有關?不如再試一次看看,或許能套出什麼話來!
她故意走近了些,伸手朝向琴弦。
“我說了,這琴不是你該碰的。”
琴音驟停,祁澤指尖按在冰弦上。琴案旁的少女訕訕縮回手,老實站好。
“我隻是……被公子的琴聲吸引住了……”阿允眼神無辜,低聲說道,“這把琴彈出來的聲音真好聽……”
祁澤的神色緩和下來,他知道,又是自己過分緊張了。
“在這山上,除了這把琴之外,所有的東西公子都任我使用。唯獨這琴……想必這琴對澤公子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祁澤不置可否。
“莫非,是什麼重要之人留下之物?”阿允試探性問道。
半晌之後,祁澤終是緩緩開口:“這是我那從未見過麵的阿娘,給我留下的唯一物件。”他以一種淡淡的語氣說出,卻難掩他心底的憂傷。
阿允心想,果然猜中了!看著祁澤那憂傷的眼神,她輕輕呼喚:“澤公子……”
祁澤還沉浸在思念之中,仿佛沒有聽到阿允的呼喚。
“澤公子可知……你的阿娘是怎樣的人?”阿允試探問道,企圖能獲取更多的線索。
祁澤搖搖頭:“我從小被掌門收養,聽掌門說初見之時,我尚在繈褓之中,身邊空無一人……這把琴還是師叔在我來到蒼雲頂之後私下裡交給我的。師叔說當時這琴就置放在我的繈褓旁邊,隻是掌門怕我睹物思人徒增傷感,才沒有及時交給我。”
阿允能感受到祁澤內心的傷感,但他終於願意向她分享這段過往,總是好兆頭,至少她終於有了日後能光明正大幫他一起找阿娘的由頭了。
她實在不忍祁澤深陷憂傷,轉而提高語調,笑著說道:“那我猜——澤公子的阿娘還有掌門以及師叔一定都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才能養育出你這樣的大好人!”
祁澤終於從沉浸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你覺得我是大好人?”
“那當然啦!澤公子可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也是我覺得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阿允順勢坐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哦?最開始我總是趕你下山,你也覺得我好?”祁澤輕挑眉毛,故意問道。
“那時嘛……澤公子確實是有點點過分的。但是我知道你隻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
“咳咳。”祁澤不由得輕咳了兩聲,“靜心,聽琴。”
“是!”阿允瞧他分明是被說中了顯得有些難為情,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她將雙腿側著疊放在一起,一手托在琴案上,認真地看著祁澤彈琴,心裡不由得暗暗感歎:澤公子褪去周身寒意時,還真是俊朗非凡啊!
祁澤指尖拂過琴弦,餘光瞥見阿允灼灼目光,卻仍垂眸撥弄琴弦:“我臉上可是沾了什麼?”
“沒有!我隻是覺得,澤公子……真是好看!”阿允明眸眨動,那笑意就綻放在眼角眉梢處。
祁澤愣了一下,喉間一滯。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好看,自己好不好看他其實是分不出來的,畢竟從小到大在他的心中,隻分善惡,不分其他。
可是他第一次想到好看這個詞的時候,是在什麼時候呢?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想起了幾日前阿允在樹下轉身的那一幕,那是他第一次對“好看”有了具象。
此刻銀紗月影透枝椏,秋風曳葉簌簌響,寂靜中隻剩幾聲清越的鳥鳴。
“澤公子?”阿允看他不知為何愣了神,輕輕喚著。
男子這才回過神來:“胡言亂語,今夜去將《滌心咒》抄寫一遍方可入睡。”
自從阿允被允許在蒼雲頂上修習岐黃之術,她便被祁澤要求每日清晨都要先抄錄一遍《滌心咒》以定心神。
她本就對筆墨之事興致缺缺,筆下字跡歪歪扭扭,今晨才惹得祁澤忍俊不禁。而今聽聞要多抄一遍,阿允雙眉緊蹙,滿心都是抗拒。
“啊……我不說了。”話音未落便提著裙角起身,又朝著祁澤福了福身:“方才瞧見房間裡的窗欞還落著灰,就先不擾公子清淨了,我這就去擦拭乾淨!”
她顧著趕緊溜走卻沒看見——祁澤的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