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大門門口,劉富呂直等人手持竹竿,高舉橫幅,站在大路中央。
何書墨搬了椅子,坐在橫幅正下方,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至於其餘的衛尉寺人馬,則全副武裝,腰掛大刀,麵不改色地列隊站著,就像一根根不會說話的立木。
在如此興師動眾的衛尉寺眾人後方,則是一臉震驚和不解的平江閣眾人。
不是說好來抓人的嗎?
舉橫幅,坐大椅,這拉滿的儀式感,怎麼搞得像山賊拜把子一樣?
“院長,何少卿這是……什麼意思?”
平江閣主向虎今天也是漲了見識,特地詢問林霜的看法。
林霜麵露無奈。
她大約能猜到何書墨此舉的用意,無外乎是用激將法刺激葛文駿,讓他彆當縮頭烏龜,躲在樞密院中不出來。
這招好是很好,就是落實在實際層麵,有點不太能放得上台麵。
雖然實際效果肯定很好,畢竟沒有幾個人受得了被人堵門加橫幅,但也得能拉得下來臉麵才行。
“何少卿這招是傷己八百,損敵一千,激將法,攻心之計。”林霜麵無表情地說。
經過她這麼一潤色,何書墨本來不怎麼樣的形象,此時突然高大起來。
“原來如此!何少卿以身入局,不顧忌他人眼光,全心全力完成任務。實乃吾輩楷模。”
向虎雙目發光,兩手一拍,決心用何書墨當真實案例,教育他的手下,人人學習何書墨的辦案態度,和做事精神!以完成任務為第一優先級,不要顧忌個人得失和人品形象!
何少卿都能做到這個份上,大夥為什麼不能放下臉麵?
林霜默默看著“頓悟”的向虎,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及時勸阻。何書墨這樣的人,有一個就夠了。如果鑒查院人人都是何書墨,那京城還不得鬨翻天了?
何書墨這招“貼臉嘲諷”在楚國官場上,確實是屬於不要臉的做法。但它的效果立竿見影,出類拔萃。
每一位從樞密院散衙回府的官員,很難不把目光放在何書墨等人的身上。
而隻要去看了何書墨拉開的橫幅,就一定會記住葛文駿的所作所為。雖然這橫幅隻是何書墨的一麵之詞,但流言蜚語這東西往往與事實無關,它會在流傳中愈演愈烈,最後像個牛皮膏藥一般釘在當事人的身上。
有些事不關己的樞密院官員,或驅車,或騎馬,從何書墨眾人的身側緩緩而過。
而有些喜歡看熱鬨的,乾脆在馬路兩側止步逗留,想著看看後續發展,葛文駿葛知事,到底接不接招。
很快,何書墨堵門挑釁的消息,便傳入了剛與同僚對好口供,前腳踏入武選部的葛文駿耳中。
“豈有此理!這何書墨簡直欺人太甚!”
葛文駿軍伍出身,麵子都是靠軍功掙的,何況他是一部之長,沒有威信如何立足?豈能容忍何書墨在此誹謗造謠?
何書墨這招,已經不是簡單地下他麵子,而是在壞他威望,挖他根基!
“來人,咱們武選部的衛卒呢?都給我叫來!今日我倒要看看,何書墨有多大的膽子,敢在樞密院門口耍威風!”
葛文駿的脾氣一上來,尋常武選部的文員,根本拉都拉不住。
有個彆機靈的文員,此時已經放棄葛文駿,轉而進武選部去找馬參事。
馬參事原先便在屋內等著葛文駿串供回來,結果,他沒等到葛文駿,反叫何書墨的消息先進入耳朵。
“什麼?何書墨在門口挑釁,葛大人忍不住帶人衝出去了?”
“半點不錯。馬大人,您快想想辦法啊。無論何少卿的橫幅是真是假,葛大人一旦和人動了手,沒罪也有罪,假的也是真的了!”
馬參事手搖羽扇,在原地快步轉圈。
一息之後,他道:“速去將此事告知右副使!右副樞密使分管樞密院安防,調幾百人壓住場麵難度不大。總而言之,不能叫葛大人被何書墨捉了去,到時候信息隔絕,我們太被動了。”
“是!”
……
樞密院正麵。
葛文駿手持佩劍,領著一眾兵卒,氣勢洶洶衝了出來。
他方才聽彆人口說,何書墨拉了橫幅,便已經很生氣了。現在親眼看見那條巨大橫幅,還有橫幅下麵連站都不願意站,悠哉坐著,毫無尊重的何書墨,更是氣得牙癢癢。
“何書墨!小人行徑!誹謗與我!”
葛文駿個頭不小,此時兩方對峙,硬是讓他喊出了大軍交戰前叫陣的氣勢!
何書墨乾脆連站都沒站起來。
他悠哉靠在椅背上,道:“葛大人,早晨上值,本官已命屬下送傳帖給你。你晾著我們衛尉寺的人,連應聲都不敢。怎麼,下午散衙,本官親自來請,葛大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如此洪亮,與早晨判若兩人。看來葛大人短短半天已經準備萬全,提前找同夥串好供詞了呀!”
“我……”
葛文駿一時語塞,氣勢大減,不知該如何反駁。
何書墨猜得很準,他這段時期確實是串供去了。所以他腦子卡殼,根本沒想好怎麼回擊。
隨著葛文駿一方的短暫沉默,樞密院門口看戲眾人的議論聲開始越來越大。之前有不少人是抱著看樂子的心態留下來的,但現在看到葛文駿的表現,忽然發覺這樂子居然可能是真的!
此時此刻,葛文駿身上的壓力極大。圍觀群眾源源不斷的負麵議論,打量戲謔的眼神,還有某個靠在椅子上,一副不太重視,沒用全力,好像可以隨便拿捏他的衛尉寺少卿……
“我葛文駿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一步一個腳印,一刀一個人頭,在北方極寒天氣之下,與北牧諸部的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你何書墨一個金陵少爺,憑什麼在這兒信口雌黃!”
何書墨嗬嗬一笑,道:“葛大人,說話得過腦子。本官這衛尉寺少卿的位置,是貴妃娘娘親口賞的。你方才那番言論,到底是在質疑我何書墨的能力,還是質疑貴妃娘娘挑人的眼光?”
“我……”
葛文駿第二次語塞。
他沒想過何書墨竟然如此善辯,三言兩語就懟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葛文駿雖是公孫宴的手下,但也不敢在公開場合質疑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名義上代管楚國朝政,隻要能借到大勢,完全可以借題發揮,用一道聖旨把他打回原形。
“何大人見諒,葛大人不是那個意思。葛大人是先說,咱們楚國的執法機構,出來辦案,得講證據。”
馬參事拱了拱手,有理有據地道。
何書墨輕笑一聲,心道這個cos諸葛孔明的參事,確實比葛文駿有水平。
他取出賬本:“證據在此,請你家葛大人束手就擒!”
馬參事再次道:“何大人,小人方才說的是‘執法機構辦案’,您這衛尉寺,貌似不屬於此列吧?”
何書墨早有準備。
“向閣主,有人找你。”
向虎應聲出列,介紹道:“何書墨,現衛尉寺少卿,兼領鑒查院禦廷司司正,我向虎可以擔保。怎麼樣,能執法了吧?”
馬參事後退一步,遠遠拱了拱手,卻不說話。
何書墨心道,這姓馬的真是人精,他不說話誰也拿不住他的態度,無論結果怎麼樣,他都有辦法解釋。
不過,馬參事不說話,何書墨可以幫他說:“葛文駿,你屬下都知道後退一步,給我讓路,如此識時務,我豈能辜負他的好意?來人,請葛大人去衛尉寺喝茶!”
馬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