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上繡著極細的金絲,隱隱是一枚鱗片的紋路。
霍思言接過,心口微沉,這紋路,與她在宮中見過的金鱗暗衛所用毫無二致。
“看來,大寧的手,不止伸到了港口。”
返程的舟在暗水道裡行得極慢。
洞口的潮水早已退去,露出濕滑的石壁,舟夫劃槳的動作懶散得很,木槳入水聲在洞壁間來回撞,像有人有意放緩時辰。
水道極長,空氣裡帶著陳年的水腥與苔味,令人胸口發悶。
霍思言坐在舟尾,指尖不經意地摩挲著袖中的布角。
那是小白銜回的證物,上麵細密的鎖針法工整而鋒利,像在金絲上封了刀鋒,這樣的針腳,她隻在大寧宮中內織局見過。
沈芝的聲音壓得極低:“你是打算帶回去查,還是先在港裡斷了它的路?”
霍思言抬眸望著前方幽暗的水色,像在計算潮汐與光線。
“帶回去,也得帶出去。”
魏臨握著舟篙,目光警惕地掃向兩側洞壁,手背青筋繃緊,若真有人在這暗水裡動手,他能先頂住。
舟在黑暗中滑行,偶有水滴從洞頂墜下,砸在船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霍思言忽然伸手輕輕敲了三下船舷,聲音極輕,像無意之舉,卻讓沈芝眼底閃過一絲明悟。
那是暗中探查舟夫反應的訊號,舟夫神色不變仿佛未聞。
出了水洞,海風撲麵而來,帶著鹹濕的涼意。
浮潮港的主街依舊人聲鼎沸,商旅吆喝、車輪轆轆、挑夫呼喝,喧鬨掩去了暗哨換位的細微腳步聲。
霍思言一行人混在人流中,步子不疾不徐,直到走到一處海貨鋪前,才被一名衣著尋常、袖口卻壓著銀邊的中年男子攔下。
男子的笑容客氣:“會主請客。”
沈芝眉峰一緊,手已搭在刀柄上。霍思言卻淡聲道:“既是請,怎好推辭。”
望海樓在港東的高埠上,雖不算高,卻是港中少有的臨海之所,樓前的青石台階被海風磨得光亮。
入樓時,海浪聲近得像在腳邊拍打。
樓內陳設簡潔,香爐裡燃著海鬆香,味道清苦。
會主設的席並不大,除他們之外,尚有五客。
兩名著東溟水軍鎧甲的軍官,一名西溟商行的灰袍管事,一名年逾六旬、手戴玉扳指的港口巨賈,還有一位麵容清俊的年輕文士,鬢角束得極整,衣衫卻是東溟樣式。
霍思言入座時,那文士正抬眼看她,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審度與好奇。
“聽聞大寧京城樓閣林立,比這海邊還要多得多?”
文士舉杯,嗓音清潤,卻帶著東溟腔調。
霍思言淡淡一笑。
“樓閣再多,也不及海潮來得急。”
文士笑意一深。
“那京城,可容得下東溟的人?”
魏臨在席下輕輕動了動腳,似是提醒這話暗藏鋒芒,沈芝的目光已冷下來,手在膝下微微一轉,匕首的刀背貼上了她的掌心。
霍思言抬眸,看著文士,語氣平淡:“做客,門自然開著,若要做主,連影子也彆進來。”
文士的笑在那一刻斂了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仰首飲儘杯中酒。
會主坐在上首,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遊移,似笑非笑,卻並不插話,隻在侍者添酒時抬了抬手,讓香爐的火再旺幾分。香煙繚繞,帶著不易察覺的潮濕氣息,像是在掩蓋什麼。
席間的菜式多是海味。
清蒸石斑、椒鹽蟹鉗、海鰻羹,色澤鮮亮。
霍思言象征性地動了幾筷,酒卻未多飲,她已嘗出酒裡有極輕的海葵腥味,那東西一旦量多,足以讓人昏沉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