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安盯著她片刻,忽然把她往懷裡一攬,把她在火前多吸的那兩口熱氣替她呼了出去。
他聲音很輕:“換氣。”
她靠在他臂內側,點了一點頭,眼裡那一瞬微燙的酸意,隨著他胸腔起伏暗暗退去。
出第二層時,外頭的風忽大。兩名武士應聲上前,其一抱拳。
“殿下果真有法。第三層心骨,更險。”
“心骨?”
霍思言順口一接。
那武士似是失言,忙低頭退下。
另一個冷聲接道:“我們隻送至此。”
“你們隻需守好外廊。”
謝知安淡淡道。
“有人動了火眼的節律,回去告訴你的大人,換鼓的手太拙。”
兩人臉色微變,卻不敢辯。
霍思言看都不看他們,隻把手按在第二道內階的起步石上,石溫尚熱。
她回頭對謝知安道:“上第三層前,喝水。”
他遞過水囊。她仰頭飲了一口,又把水遞回去,看他把水囊壓在唇邊,卻不吞,隻用水在口腔裡薄薄過了一遍,再咽下。
“喉不乾,眼不花。”
他說。
“心不急,腳不亂。”
她接。
第三層門闕極窄,門麵並無符紋,像是塔心自然裂開一條縫。
二人才貼近門口,忽聽上方“篤”的一聲輕響,一截黑影從門楣垂落,直墜她額前。
謝知安手起刀落,“當”地斬斷,那截黑影滾在地上,是一串細密銅鈴,鈴肚中塞著白骨粉末。
“風擊鈴,粉入鼻,人先亂。”
他說。
霍思言用濕布把口鼻緊緊裹住,目光卻落在門後的黑暗裡。
那黑暗並非全黑,深處似有極細的冷光一閃一滅,像潮水裡忽隱忽現的魚眼。
她抬腳欲入,身後忽然有人喚了一聲“阿箏。”
那聲音極輕,像從遙遠的水底漂來,又像在她耳廓邊呼了一口氣。
不是謝知安的音色,也非安渠、薛嵩的腔。
她的腳尖在門檻上微頓,手背瞬間收緊。
謝知安的刀鋒橫在她與黑暗之間,眼神陡寒。
“誰?”
寂靜無波,隻有塔心深處的那一點點冷光。
“第三層試意已過半……”
霍思言把那一聲呼喚像一片火星壓進掌心,語氣仍舊平穩。
“它開始用人聲引你回頭。”
“聽見了?”
他問。
“聽見了,但我隻認你。”
他嗯了一聲,放低刀尖,與她肩並肩邁入門縫。
門後是一段極短的黑廊,黑廊儘頭,豁然開朗。
塔心中空,四壁皆骨,骨間以銀線縫合成網,從頂垂下一枚暗金色的骨鈴,鈴口倒扣,正對塔心一塊圓形的石台。
石台之上,立著一麵沒有任何紋飾的黑鏡。
鏡麵並不映人,隻映念。
她才近一步,鏡中便起了漣漪,薄薄一層霧,從鏡底生出,如煙似雪。霧裡漸漸顯出一片河岸、一條低矮的石壩、幾竿斜矗的蘆葦,還有一個披著粗布小披風、抱著木盒子的女孩。
她側臉極瘦,眼睛亮得像未曾合上的星。
“阿箏……”
那是女人的聲音,不像方才那樣虛,而是帶著暖意的真,像是有人蹲下身,把手心貼在她的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