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滾到霍思言腳邊,她俯身撿起,鈴舌發出極細的一聲。
那聲比風還輕,卻敲在她心口上。
“把他押去雪簷下,彆在旗前審。”
謝知安收劍,走到她身邊,聲音壓得更低:“你早就盯住他了。”
“他每次換位,步點都差半拍。”
她的眼神很冷,像是把風雪都看穿了。
“快的人,不會差半拍。差半拍,是在聽彆人的拍。”
謝知安輕輕“嗯”了一聲。
那一聲裡沒有責備,隻有一種並肩的篤定。
雁頸梁的方向,鼓聲忽起,鼓點很亂,像有人在催,也像有人在怕。
霍思言翻身上馬,回眸望向謝知安。
“梁上若亂,你守旗。”
“你若不回,我拆旗。”
他盯著她,語氣平靜,話卻極狠。
她失笑,眼角卻有一點酸:“這算威脅。”
“好。”
她一夾馬腹。
“那我偏要回。”
她的背影被風卷起一線披風角,像一筆迅疾有力的草書,劃過雪嶺,奔向雁頸梁。
謝知安立在風口,看著她的身影小到隻剩一粒墨點,才收回目光。
他轉身,對尉遲翊道:“封北隙,插二重旗。把“虛連”變“實圍”。”
“雁頸梁交給她?”
尉遲翊猶豫。
“交給她。”
謝知安的眼裡一點火光凝得很穩。
“我守住她的背。”
風過旗影,發出簌簌的聲響,五色旗一根根落在既定的位置,像棋盤上逐一落下的子。
穀地裡火光儘斂,雪又開始下,悄然、細密,卻遮不住即將逼近的刀與鼓。
東麓合圍這一夜,牆仍是牆,人仍是人,風仍是風。
可有人在風裡立了一句看不見的話,係在旗上,也係在心上。
“旗在,背在。”
而另一端的雁頸梁上,第一聲金鐵相擊,終於在雪裡炸開。
下一刻,所有的人,朝同一個方向,踏出注定要寫進史冊的那一步。
雪聲寂寂,豐川穀的餘火漸息,隻剩零散的黑煙纏繞在穀口,像垂死的野獸吐出的最後幾口濁氣。
謝知安立在雪坡之上,眸色如鐵,身側的尉遲翊替他牽著馬,卻見他遲遲沒有翻身上鞍。
“將軍,是擔心中線嗎?”
尉遲翊低聲問。
謝知安眯了眯眼,遠處風雪間傳來的鷹哨聲尚在回蕩。
他想起那八個字,心底像被一點火點亮,卻又被風雪壓著,燃不出更大的焰。
“霍思言走的是險路。”
謝知安緩緩道。
“她從來都不會避險。”
尉遲翊道:“可那是王上的令,合圍必須由她牽製中線。”
“王上深知她的性子,所以令裡才加了那一句。”
謝知安看向北麓,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不許涉險……她會聽嗎?”
尉遲翊沉默片刻,忍不住苦笑。
“怕是不會,她若真肯退一步,就不會在這冰雪之地帶兵行到如今了。”
謝知安沒有再說話,隻是抬手示意。
前鋒隊迅速列隊,盾步在前,弓騎分兩翼,戰馬的鼻息在雪霧中化開一團團白氣,軍陣沉默而肅穆,隻有盔甲的金鐵聲在風中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