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喉頭滾了兩下,像要罵什麼,最終沒吐出來。
隊列後頭,一個瘦小的少年嘴裡咬著麻繩,眼神怯怯,腳踝纏著破布。
尉遲翊掃過去,忽然蹲下,伸手扯出破布裡的一截細繩。
細繩裡藏著半截鈴舌,鈴舌不是銅,是薄金,邊角被磨得極圓。
“這東西,從哪來。”
少年被冷風一吹,話沒出來,先流了兩行鼻涕。他抬眼看了看霍思言,眼裡那點怕忽然被什麼壓住,抬了抬下巴。
“我撿的。”
“你撿的?”
“對,我撿的。”
尉遲翊手腕一翻,鈴舌在指間顫了一顫。
“撿在哪。”
“折水凹外的石縫。”
少年說完,眼神又縮回去了,像一隻凍得瑟縮的小獸。
霍思言把鈴舌拿到手心,手心的溫度一上去,薄金發出一絲極輕的響。
她把響收進耳裡,像把一個人說話的尾音記住。
“給他熱湯。”
親衛把他嘴裡的麻繩抽出來,遞過去一碗湯,他端得發抖,湯在碗裡泛出圈圈細浪,霍思言把半截鈴舌遞回尉遲翊。
“找幾個人在折水凹外再摸一遍,彆出聲,彆留印。”
“得令!”
她回身時,又看見剛才那名為首的俘虜。那人眼神陰狠,唇邊的油光在火裡一閃一閃。
她腳步一頓,忽然俯身,從他發裡抽出一根極細的骨針。骨針上沾了點黑,黑得像墨。
“你這是要咬舌自儘?”
那人沒動,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你怕問不出。”
“我不怕。”
骨針在她指間折斷成兩截。
“你也不用怕。”
她直起身,聲音很平。
“在我這兒,死不算解脫。”
俘虜沉著臉,眼白更亮了一層,像雪地裡露出來的冰。
風從雪窪掠過,把火舌吹得偏向一邊,謝知安此時走了過來。
“王帳短令。”
霍思言接過銅筒,拆開,隻一行字。
“王後靜默,西市火起,禁傳。”
她把紙攤在手心,紙在風裡顫了一顫,她看著那四個字,像看著一板沒落到底的棋。
謝知安站在她側後,不出聲,等她把心裡的風壓下去。
她把紙折好,塞進內襟。
“明早收線後撤一裡,擺“虛連”在外,給他們看,讓他們以為我們要換防。”
“好。”
“折水凹與雁頸梁背,都留人,隻看,不動。”
“好。”
她頓了一下,低聲。
“王城若再傳旨,你不許入內,我也不許。”
“知道。”
“我怕他們拆你我。”
“拆不開。”
她抬眼看他,他沒有笑,眼裡的光卻穩,風從兩人之間過去,像一條看不見的線,把兩個呼吸係在一起。
營裡漸漸有笑聲,又漸漸沒了。煮肉的人把鍋邊的油撇掉,撇出來的油一點一點凍在盆壁上。
寫木簽的人打了個盹,炭筆從指縫裡滑下去,落在雪上,黑得很明顯。
他驚醒,撿起來吹一口氣,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