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
廊下的金桂落了滿地,香得發膩。
宇文澤正斜倚在榻上,手裡轉著枚白玉棋子,聽著窗外繡娘們飛針走線的簌簌聲,眉峰早擰成了疙瘩。
“世子,該試喜袍了......”管事福叔弓著腰,手裡捧著個描金漆盒,聲音裡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宇文澤眼皮都沒抬,棋子“啪”地砸在棋盤上:“試?又試?你告訴我,這是第幾回了?”
“回世子,這是.....第七回。”福叔的聲音更低了,“繡娘說,這回的金線比前兩回亮些,領口的並蒂蓮也補了珍珠,得您親自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饒是福叔也有些心虛了。
“合身,怎麼會不合身?”宇文澤猛地坐起身,玄色常服的袖子掃過棋盤,棋子滾了一地。
“前兩回試的時候,你們說‘領口鬆了’‘下擺長了’,改完了又說‘珍珠不夠亮’——合著我這身子是麵團做的,一日一個樣?”
說著,瞥了眼那漆盒,盒裡的紅袍露了一角,金線在陽光下閃得刺眼。
真不怪宇文澤不耐煩。
脾氣再好的人,接連不斷被這樣重複折騰,也會變得暴躁。
福叔的聲音細若蚊蚋,卻像根針精準紮進宇文澤耳裡:“世子,這場大婚是與獨孤氏的聯姻.....”
“王爺特意吩咐了,各方麵都要得體,絕不能有差池!”
儘管雙方的鬥爭,已經幾乎進展到了白熱化。
但畢竟皆是身居高位,表麵上的和諧與體麵,還是得維持.....
榻上的人猛地僵住,隨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慢吞吞翻過身,瞪著帳頂繡的纏枝蓮,眼底最後一點火氣也滅了,隻剩一片灰蒙蒙的無奈,“試試試!”
說罷,他一骨碌爬起來,玄色常服的衣襟歪歪扭扭,頭發也亂得像雞窩,催促道:“趕緊來換!”
儼然一副認命的模樣。
整個人渾身透著生無可戀。
兩個捧著喜袍的侍女低著頭,走上前去,腳步輕的像貓。
“這套合不合適?”
宇文澤任由侍女將喜袍,在自己身上擺弄,無奈道:“不行就下一套......”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戲謔的調侃聲:
“怎麼有人成個親,還這麼大的火氣呀?”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來被折騰試試.....”宇文澤聞言,翻了個白眼,下意識脫口而出。
隻是剛一出口,他卻猛地察覺到熟悉感,詫異道:“這聲音是....阿兄?!”
彆人能認錯,但自家阿兄他還能聽不出來嗎?
說罷,當即轉過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倚靠在門框上的慵懶年輕人。
“你小子穿上這大紅喜袍,還真挺人模狗樣的!”
陳宴走上前來,前後打量著宇文澤,不由地點頭,誇讚道:“不錯!”
“見過陳督主!”
周圍的侍女侍從當即恭敬行禮。
她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識得陳宴的,縱使不認識,也知曉自家世子口中的阿兄是誰。
而且,王爺特意吩咐過,這位陳督主入府,是不需要通稟的.......
“阿兄,你怎麼前來了?”
宇文澤的眼睛瞬間亮了,方才那股子不耐煩像被風吹散的煙,半點沒剩,臉上笑開了花,連聲音都透著雀躍:“也不提前說一聲,弟好去迎你啊!”
堪稱變臉大師。
“閒來無事,就順路過來瞧瞧!”
陳宴淡然一笑,回道。
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叮囑道:“阿澤,你是個大人了,還是得喜怒不形於色.....”
“要坐得住,沉得住氣!”
不將喜怒隨意表露出來。
不讓手下人輕易揣測出你的情緒。
是一個上位者必備的素養。
“阿兄教訓得極是!”
宇文澤撓了撓頭,乖巧地頷首應道。
“這陳督主一來,世子方才的火氣都沒了......”
福叔看著自家世子,前一刻還暴跳如雷,此刻卻笑得像個孩子,一時楞在了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不住地感慨。
果然這世上,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少爺,東西都已儘數堆放在院中了.....”
朱異大步走進來,一身玄色勁裝,彙報道。
“好。”陳宴頷首,應了一聲。
“朱異,你們這是搬了多少來呀?”宇文澤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眼,看向朱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