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西南的荒塬上。
晨霧還沒散儘,帶著初春的涼意,裹著那片簡易紮起的軍營。
土黃色的帳篷稀稀拉拉地支在矮坡下。
湟水支流的水聲裹著料峭晨風,刮過滿地尚未收拾的馬糞與篝火餘燼。
一千多匹戰馬三三兩兩地垂首,啃食著混了豆餅的乾草,偶爾打響鼻的白氣在涼風中散得極快。
府兵們或靠在帳杆上打盹,或擦拭著馬刀與箭鏃,偶爾有低低的交談聲被風吹散。
營中央的帥帳裡,王雄正伏在案上,手指重重戳在鋪開的地圖上,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密又硬,眼神裡透著股狠勁,衝身邊的赫連識、賀拔樂揚了揚下巴:
“哥幾個,咱們明日於此設伏.....”
“再他娘乾吐穀渾一票大的,如何?”
赫連識立刻放下手裡的馬鞭湊過來,臉頰上有道新添的淺疤,是前幾日襲擾吐穀渾騎兵時留下的。
他手掌按在地圖邊緣,眯著眼盯了片刻穀口兩側的陡坡,又用食指量了量從穀中到據點的距離,喉結動了動,突然咧嘴一笑:“好!”
話音剛落,猛地直起身,右手狠狠拍在大腿的皮甲上,臉上的笑容瞬間沉了下去,眉頭擰成個疙瘩,罵罵咧咧道:“夏侯順那癟犢子,真是玩不起.....”
“打不過就打不過,居然還叫援兵!”
就吐穀渾太子那有優勢兵力,還搖幫手的行徑,也配稱草原上的雄鷹?
簡直就是隻沒種的鵪鶉!
“就是!”
賀拔樂手裡捧著粗陶碗,熱麥粥的白氣熏得他眯起眼,沾著沙塵的臉上,還掛著未褪的疲憊。
那是拂曉奔襲吐穀渾軍營剛回來的風塵。
他吸溜著粥,耳朵卻沒漏過赫連識的話,等對方罵到興頭上,當即把碗往地上一擱,粥湯濺出幾滴在草屑裡。
“沒卵子的東西!”賀拔樂抹了把嘴,聲音甕聲甕氣的,帶著剛喝過熱粥的沙啞。
這原本麵對不斷襲擾,減員至三千餘的敵軍,還挺遊刃有餘的.....
結果誰曾想,那姓夏侯的家夥,竟他娘的又從吐穀渾國內,調來了三千騎兵,瞬間壓力陡增!
正說著,營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豆盧翎略顯洪亮的通報聲:
“王兄,這位使者帶來了大將軍的急令!”
“是要親自交到你的手上......”
帳內三人聞聲皆是一愣。
賀拔樂三兩口扒完上下的麥粥,赫連識也停下了罵罵咧咧的話頭,轉頭望向帳門。
隻見簾子被人從外掀開,身披玄色披風的豆盧翎,快步走進來。
他身後跟著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一身玄色繡衣,衣擺和袖口繡著細密的銀線雲紋。
“大將軍的急令?”
王兄喃喃重複後,疾聲道:“快將使者請過來!”
放養他們了這麼久,可算有新的指令下達了.....
那繡衣使者上前半步,腰身微躬,行了個禮:“見過王將軍!”
“這位使者無需多禮!”連忙抬手虛扶,指尖還沾著地圖上的炭灰,“咱們還是正事要緊......”
說話時語速略快,眼神裡帶著幾分急切。
能讓繡衣使者星夜趕來的軍令,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絕不能耽擱了。
繡衣使者聞言直起身,不再客套,當即從懷中取出一個對折的絹帛,絹帛邊緣用細密的絲線鎖邊。
正中央端端正正蓋著一方朱紅色的印信,印紋清晰,色澤鮮亮。
他雙手將絹帛捧至王雄的麵前。
“好啊!太好了!”
王雄迫不及待地接過,指尖因急切微微發顫,迅速展開絹帛,目光如炬般掃過上麵的字跡,視線移動得極快,連眉峰都隨著內容輕輕上揚。
聲音裡滿是抑製不住的興奮,抬手重重拍了下大腿。
說著,舉起絹帛對著燭火,又看了一眼,眼中滿是敬佩:“不愧是大將軍,不愧是我大周的兵仙啊!”
“哈哈哈哈哈!”
話音未落,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爽朗洪亮。
他笑得前仰後合,一隻手按在地圖上穩住身形,另一隻手還攥著那卷軍令,青黑的胡茬隨著笑靨微微抖動。
赫連識搓著手湊上前,伸手拍了拍王雄的胳膊,一臉急色:“王兄,你彆笑了!”
“大將軍的急令上,都說了些什麼,也趕緊告訴我們呀!”
說著,還探頭往絹帛上瞅,奈何字小離得遠看不清,急得直咂嘴。
賀拔樂湊過來連連點頭附和:“是啊!”
他抓了抓後腦勺,臉上滿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心裡跟揣了隻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人笑得如此開懷呀?
兩人一左一右圍著王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裡的軍令,連呼吸都比平時急了幾分。
王雄笑著把絹帛,往兩人麵前一遞,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那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他聲音因激動而拔高幾分,眉飛色舞地拍著地圖:“大將軍大破流民叛軍,斬通天會賊首於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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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敵八千,俘虜三萬餘眾!”
“大勝!”
那雙眼睛裡亮得像燃著火焰。
流民叛軍覆滅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可以,集中優勢兵力,乾那狗娘養的吐穀渾太子了!
赫連識雙手抓過絹帛,湊近燭火眯著眼快速掃過,指尖順著字跡反複摩挲,猛地一拍大腿,仰頭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震得帳外的馬都跟著嘶鳴了兩聲:“還得是大將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驚的壯舉!”
“此次可算是將通天會,給鏟除乾淨了.....”
說著,越笑越激動,握著絹帛的手,都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臉頰上那道淺疤,都跟著漲得發紅。
那一刻,赫連識終於是理解,王雄為何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真乃天大的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