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清晨。
伏俟城。
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殿內凝滯的寒氣。
夏侯伏允手肘撐著案幾,指腹用力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父汗,糧倉清點出來了.....”
夏侯達低沉的聲音打破寂靜,捧著卷邊角被指腹攥得發皺的文書,肩背繃得筆直,眉宇此刻擰成一團,麵色凝重,艱難地說道:“燒了十之八九!”
“能食用的部分,已所剩無幾了!”
他們已經第一時間,儘可能地去挽救了.....
但奈何周軍所用之物太過詭異,單是滅火都滅了一天有餘.....
夏侯伏允睜開眼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聲音發顫卻帶著不敢置信的尖銳:“所剩無幾?!”
話音未落,他猛地攥緊了禦案邊緣,指腹深深嵌進木紋裡,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隻覺心哇涼哇涼的,咬著後槽牙追問:“那還夠伏俟撐多久的?”
夏侯伏允怎麼也沒想到,周軍的手段能臟到這個地步......
破不了城就用妖術燒糧倉!
無恥至極!
夏侯達垂了垂眼,目光落在手中皺巴巴的文書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麵褶皺,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據趙大人估算,應該就夠全城軍民吃七日不到.....”
這七日還是儘可能挽回損失後,所能撐到的極限日期....
夏侯伏允的雙眼猛地瞪大,眼球上布滿的紅血絲愈發猙獰,方才攥緊的拳頭“咚”地砸在禦案上,難以置信道:“七日?!就隻有七日?!”
話音未落,一陣尖銳的頭疼猛地襲來,抬手用力按住太陽穴,指腹在發燙的皮膚上來回揉搓,卻壓不住翻湧的怒火。
下一刻,他猛地拍案而起,胸腔裡的怒意幾乎要衝破喉嚨,字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厲:“周軍真是混賬!”
餘光瞥向窗外初升的太陽,隻覺得這七月的暖意,竟比寒冬還要刺骨。
這陳宴遠比他祖父還要陰險下作!
真是孫子!
夏侯達見自己父汗怒火中燒,忙上前半步,雙手微微抬起又按回身側,語氣急切卻儘量放得平緩:“父汗,罵周軍已經無濟於事了.....”
頓了頓,目光落在夏侯伏允那因憤怒而緊繃的側臉上,語氣裡添了絲急切:“咱們得想一想,七日之後該如何是好?”
夏侯達已經可以預見,斷糧之後,無數百姓被活活餓死,還有易子而食的人間煉獄.....
無能狂怒根本於事無補,必須得早做打算。
“他娘的!”
夏侯伏允猛地一甩袖,錦袍掃過禦案,將案上的筆墨紙硯掃落在地。
“嘩啦啦”的碎裂聲在殿內炸開,比他的怒火更先一步撞進人耳。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眼底的紅血絲幾乎要凝成一片,粗聲大喝道:“直接將大軍開出城外,與周軍決戰!”
“一決勝負!”
字裡行間,皆是孤注一擲的決絕。
儼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反正已經守不了了.....
那就打!
與周軍來個魚死網破,說不定還能博個一線生機出來!
夏侯達見自己父親被怒火衝昏了頭,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臉上滿是無奈,卻還是強行壓下心頭的焦躁,上前一步急聲勸阻:“父汗萬萬不可呀!”
他雙手微微抬起,語氣裡帶著幾分急切的懇切,目光緊緊盯著夏侯伏允:“周軍是不會給我軍出城,擺開陣勢的機會的!”
想要決戰?
那也要人家周軍同意呀!
不然就是去送人頭,純粹的葫蘆娃救爺爺,給周國將領刷戰功.....
夏侯伏允臉上的怒容漸漸褪去,緊繃的肩背垮了下來,方才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勁像是被抽走了力氣。
他望著夏侯達急切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終是重重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疲憊:“唉.....你說得對!”
旋即,轉身慢慢走回禦座,扶著扶手緩緩坐下,往日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僂,連眼神都黯淡了幾分,全然沒了之前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