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澤的身影剛消失在堂門外,陳宴便收回目光,指尖在桌案上輕輕一叩,叫人去喚來了李璮與遊顯。
不過片刻,二人便並肩而入。
陳宴抿了抿唇,指尖輕輕敲了敲桌案上的聖旨,看向李璮,開口道:“你這暫代督主事務大半年,應該各項都已熟悉了......”
“沒什麼需要本督交代的了吧?”
李璮聞言卻沒立刻應聲,反倒往前邁了半步,原本沉穩的神色添了幾分鄭重,語氣一本正經得不帶半分玩笑:“大哥沒事,不用硬撐著,想哭就哭吧!”
“都是自家兄弟,不會笑話你的!”
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好似在表示能提供一個肩膀。
“去你娘的!”
陳宴見狀,先是一怔,隨即眼底的淺淡笑意瞬間崩裂,對著李璮翻了個毫不掩飾的白眼。
隨即,他抬起腳來,不輕不重地踹在李璮屁股上,罵罵咧咧道:“老子有什麼好哭的?”
“又不是上斷頭台.....”
李璮被踹得踉蹌半步,卻沒顧上揉屁股,反倒盯著陳宴的臉看了半晌,絲毫沒看到半分不悅沮喪,反而似乎還有些開心,當即疑惑追問道:“大哥,這都被貶官了,你都不難過的?”
誰家好人貶官是這樣的?
也太反常了吧?
而且,先前接旨時雖沒失態,可那沉鬱的模樣他也看在眼裡。
怎麼才過沒多久,反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陳宴滿臉不以為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玄色衣袍隨著動作舒展,活動了下手腕,語氣極其輕鬆:“有什麼好難過的?”
頓了頓,往椅背上一靠,眼底帶著幾分難得的愜意:“征戰了這麼久,難得清閒一段時日,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半年正好搗鼓一些東西,做一些實驗......
為日後捭闔縱橫做準備!
李璮湊上前來,臉上的疑惑瞬間變成了滿臉幽怨,嘴角撇得能掛住油瓶兒:“大哥你是清閒了.....”
“可苦了兄弟我啊!”
他搓了搓手,語氣裡滿是委屈:“得沒日沒夜地操持明鏡司,唉!”
說到最後,還長長歎了口氣,腦袋往旁邊一耷拉,肩膀垮下來。
活脫脫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之前不管怎麼說還有盼頭,等大哥回來就輕鬆了.....
現在是真的遙遙無期了!
明鏡司督主這個位置是風光,是權重,卻也累人啊.....
陳宴瞥見李璮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眼朝一旁靜立的遊顯努了努下巴,說道:“這不還有遊顯幫襯你嘛!”
話落,收了臉上的笑意,雙手輕輕按在桌案上,緩緩站起身。
玄色衣袍隨著動作垂落,先前的輕鬆愜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穩鄭重。
他目光先落在李璮身上,又緩緩移到遊顯臉上,眼神裡滿是信任與托付,叮囑道:“日後明鏡司就交給你們了!”
遊顯目光灼灼,往前半步,雙手鄭重抱拳,腰身深深彎下,動作利落又帶著十足的堅定:“督主放心!”
有他遊顯在,明鏡司依舊是督主的明鏡司。
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若非督主的拔擢重用,他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繡衣使者......
能有今日,全仰賴督主的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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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晚風已褪儘暑氣,攜著庭院裡桂樹的冷香,從雅閣半開的菱花窗鑽進來。
窗欞雕著纏枝蓮紋,月光透過紋路灑在青磚地上。
映出細碎的銀斑,與室內十二盞琉璃燈的暖光交織,將滿室照得亮堂又柔和。
雅閣不大,卻布置得雅致。北牆掛著一幅水墨《江行圖》,筆觸蒼勁,江上帆影點點。
南牆下設著一張梨花木長桌,桌麵光可鑒人,鋪著暗繡雲紋的青緞桌布。
桌上擺著十二道菜,葷素冷熱錯落有致。
居中是一隻銀質三足鼎,鼎內燉著駝峰羹,湯色乳白,熱氣裹著醇厚的香氣嫋嫋上升,在燈影裡凝成細小的霧珠。
左側列著四碟冷盤,醬色的鹿舌切得薄如蟬翼,翡翠般的涼拌蘘荷撒著白芝麻,還有水晶皮凍裹著蝦仁,琥珀色的蜜漬金橘碼得齊整。
右側是熱菜,炙烤得油亮的羊肋排插在紅漆木架上,骨縫間還凝著油珠,旁邊青瓷盤裡盛著清蒸鱸魚,魚眼清亮,魚身上鋪著蔥絲薑絲,澆著琥珀色的豉油。
最末的白瓷碗裡,盛著剛出鍋的粟米糕,糕體蓬鬆,表麵撒著一層細糖粉,熱氣氤氳中透著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