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春暖花開,萬物複蘇。
繁華街道上,車水馬龍。
溫修文懷抱名冊,提袍斂息,小心邁過比人膝還要高的門檻。
過了厚重如山,門釘九行九列的朱漆大門,便能看到左右兩側極深的廊廡。
這裡便是天子親授,執掌官員升遷的六部之首。
吏部!
一溜排開的公事房,門楣上懸掛著“文選”、“考功”、“驗封”、“稽勳”四清吏司的匾額。
溫修文徑直朝著文選司去,入眼看到的,便是牆上掛著那幅巨大的《天下職官缺額圖》。
密密麻麻的注腳和標記,記錄著每一次調動與補缺的權衡。
屋內書吏們埋首案牘,運筆如飛。
謄抄、核對、歸檔,沙沙書寫聲連綿不斷。
偶爾有官員手持名帖或公文,神色恭謹又帶著難以掩飾的期盼,匆匆進出。
溫修文雖為七品國子監博士,但在這裡,不值一提。
每每有人經過,都要側身讓路,躬身行禮。
大多數人隻是隨意瞥了眼,偶有人會微微點頭示意。
抱著名冊來到一處案牘前,溫修文恭聲道:“這是今年國子監送交的曆事生名冊,請大人過目。”
所謂曆事生,便是國子監派學生到朝廷各衙門學習政事,為期半年。
考校合格後,上等選用為官吏,中、下等則再“曆事”一年後考核。
案牘前穿著七品官服的官吏,看也不看,敷衍道:“放那吧。”
溫修文沒有多言,放下名冊,耳邊傳來聲音。
“還餘兩個空缺,不好選啊。”
“誰說不是呢,一個蘿卜一個坑,再挑挑吧。”
溫修文抬眼看去,隻見兩名五品官員,正在更深處低聲議論。
沒有猶豫,溫修文立刻邁步朝那邊走去。
到了跟前,他躬身行禮:“國子監博士溫修文,見過兩位大人。”
五品雖在京城也不算多大的官,卻比國子監博士大的多。
那位從五品的吏部文選司員外郎瞥來一眼,隨意嗯了聲,沒打算再理會。
溫修文又道:“恩師乃督察院左僉都禦史韓世忠。”
督察院職責糾劾百官,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左僉都禦史,也算很有實權的四品官了。
國子監博士的麵子可以不給,卻不能不給左僉都禦史麵子。
見兩人都正眼看來,溫修文恭聲道:“下官方才聽到兩位大人議論,可是在煩惱官缺之事?”
“正是。”正五品文選司郎中顧文彬微微點頭。
溫修文又道:“這次殿試二三甲中,有不少出自國子監的貢生,下官或可為兩位大人分憂一二。”
顧文彬頭戴烏紗帽,蓄著長須。
年近五十,屬於吏部的老資曆。
瞥了溫修文一眼,道:“可是國子監有什麼人想推薦的?不過眼下隻剩兩個空缺,怕是擔不了多少人情。”
國子監的貢生,有不少來自三品以上大員或皇親國戚子弟,若派人來說情一二,混個官職,不足為奇。
溫修文搖頭:“天下皆知吏部公正嚴明,下官又怎會徇私,大人實在誤會了。”
顧文彬盯著他看了片刻,最後並未拒絕,遞過此次二三甲進士名冊。
溫修文接在手中,對自己所知曉的人一一點評。
“陳文瑞,文章紮實,精通周禮。下官在國子監時,便知其每日最早至明倫堂,最晚歸號舍,寒暑不輟,是個能沉下心做學問的。其策論嚴謹,稍顯拘泥古製,於實務變通一道,或可再曆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