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
蘇筱圓覺得不好意思,倒不是因為屋子裡真的亂,她今天早上才剛收拾過。
隻是這小宿舍住了一年,算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家,把認識不到一天的傀儡帶回家,讓她有一種私密空間被入侵的羞恥和不安。
看著傀儡人彎腰低頭,跨過門檻,她的心臟便跳到了嗓子眼。
在狹小的空間裡,傀儡人的存在感和壓迫感更強了。
在倉庫裡第一次看見他時的那種“威壓”再次排山倒海地襲來。
蘇筱圓感覺呼吸不暢,連忙走到朝南的窗戶旁邊,把窗戶推到最大。
晚風吹進小屋,鼓起白色的窗紗。
她回過頭看見傀儡人沐浴著夕陽,雙目微閡,美得讓人忘了呼吸。
蘇筱圓決定把他留下來。
哪怕貞操褲脫不下來,就放在屋裡當個擺件也好。
傅停雲環顧四周,閉了閉眼,幾乎要窒息。
他側過頭看了那少女一眼。
這地方豈止是有點亂,此人口中的所有“有點”都不可信。
從十五歲剿滅魔窟、封印混沌域之後,他就沒見過這麼混亂的地方。
他不明白如此狹小逼仄、還沒有盒子大的房間。是怎麼被她塞進如此之多、之細碎、之淩亂的,不可名狀之物。
蘇筱圓看見傀儡人在靜靜地打量新家,也順著他的目光把自己溫馨的小屋審視了一遍,很滿意。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靠著東牆放著一張帶架子的小小單人床,兩層紗帳一層白色,一層是淡淡的薄荷綠,上麵繡著雛菊花瓣。
床對麵是標配的五層小木櫃,但她重新上了漆,把抽屜把手換成了小貓爪的形狀。櫃子旁邊摞著幾個藤箱,收著換季衣裳、被褥、帕子發帶之類。再旁邊是個臉盆架,放著銅盆、泡腳的小木桶,掛著乾淨的布巾,還有刷牙用的小瓷杯、自製的小牙刷和瓷盒裡的青鹽牙粉……
雖然修士可以用法咒清理身體,但她做了十八年的現代人,養成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總覺得不用水就洗不乾淨。
南窗下放著張小木桌,既是書桌又是梳妝台,偶爾還要充當一下餐桌,上麵摞著裝滿小零碎的木盒、竹根挖成的筆筒、各種瓶瓶罐罐、她自己做的炭筆和顏料,還有沙灘邊撿的貝殼、漂亮石頭,集市上買的寶石珠串、不知道真假的鳳凰蛋殼、蛟龍鱗片、注入一點靈力就能呱呱叫著滿屋子亂跳的靈紙青蛙……
桌子旁邊還支著個她自己用竹竿和麻繩綁成的畫架,木板上夾著畫到一半的速塗——是她給前世磕的二次元cp做的飯……
她雖然慫,但她磕的cp很狂野的!
蘇筱圓連忙撲到畫架前,把畫板抱下來倒扣在桌上。
她覷了一眼傀儡人,見他隻是神色淡漠地打量著四周,暗暗鬆了一口氣。
夕陽正好照在畫上,反光很刺眼,應該看不見吧。
然而傅停雲隻掃了一眼就將整間屋子裡的一切儘收眼底,包括她慌慌張張藏起來的東西。
是一幅畫到一半的畫,上麵是兩個妖嬈的男子摟在一起親嘴。
畫技很拙劣,她自己知道麼?
那樣急急忙忙藏起來,應當是知道的。
蘇筱圓拍拍自己滾燙的臉頰,從桌上拿起一個半透明的胖肚琉璃瓶,裡麵裝著她自己做的水果糖。
他們穿越女來了異世界,都喜歡複刻一些原來世界的食物,用來緩解思鄉之情。
修仙界除了含有豐沛靈力的奇花異果之外,也有一些凡間水果,桑長老的浣花島長著一片橘子林,這些糖就是她用那裡采來的橘子做的。
她正想倒一顆出來吃,忽然對上傀儡人的眼睛。
父母從小教育她,吃獨食是不禮貌的。
於是她先問傀儡人:“傅停雲,傀儡人可以吃東西嗎?”
一千兩百塊的垃圾不可以,但是像他這樣的高等級傀儡人是可以的。
隻是吃下去沒什麼用處,無法從食物和丹藥中汲取靈力,很快就會融化消散,不留痕跡。
但她問的是可不可以,於是他回答:“可以。”
“你吃過糖嗎?傅停雲?”
傅停雲還在吃奶的年紀就辟穀了,這輩子沒有吃過任何固形物。
“沒有。”
“那你嘗嘗看,”她把瓶子遞給他,“這是我自己做的水果糖。”
傀儡人沒有接,他不需要。
蘇筱圓卻以為他是不懂,往自己手心倒出一顆。
淺橙色的半透明糖果在她手掌上滾了滾,在夕陽下閃著光芒,一股清新微酸的香氣被涼風吹散,彌漫在屋子裡。
“這是糖,很甜的,你吃吃看。”蘇筱圓向傀儡人道。
傀儡人還是無動於衷。
“是不會吃東西嗎?”蘇筱圓咕噥了一聲,拈起糖,遞到他嘴邊,“張嘴,傅停雲。”
傅停雲分開雙唇,含住她指尖的糖。
蘇筱圓隻覺指尖傳來微微的濕意,連忙縮回手,臉又發起燙來。
她不知道原來傀儡人的嘴唇和舌頭,也像真人一樣是濡濕的。
心裡莫名有點癢,就像貓科動物舔了一下。
“那個……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蘇筱圓搓搓指尖,為了緩解尷尬沒話找話,“我的名字叫蘇筱圓,你也可以叫我筱圓。跟我念,傅停雲,筱、圓。”
傅停雲感覺絲絲陌生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原來這種味道叫作甜。
他的視線落在少女臉上,夕陽在她臉上投下光斑。瑩潤的肌膚染成了橘子糖一樣的色澤。
舌尖的糖已經融化了,味道卻久久不散。
“筱、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