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汙染，認知障礙。
直到此刻，程野才真正意識到，收容仙物的難度究竟有多誇張。
隻有被汙染的普通人，才能看到仙物的蹤跡，才有可能靠近它、嘗試收容。
可完成收容的過程，卻需要數倍甚至數十倍於普通人的力量。
這兩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所以人類收容仙物，從來都隻能靠人力去堆，必須要耗空仙物的能量，等它的精神汙染效果開始消失才能動手。
否則將會像現在這般，就算看到了萬令地法螺的本體形態，也依舊沒有任何方式能夠接近，能夠收容！
兩道目光相觸，看到程野略有些抽搐的表情。
羅庫克先是一愣，隨即指著湖中央的法螺，愕然道：“你不會看不到它吧？”
“我能看到。”
程野咬著牙，喉間泛起一絲苦澀，他終於能體會到，黃亮一行人在被汙染時，到底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此時此刻，他的耳邊像圍著無數隻飛蟲，全是細碎又毫無意義的低語。
原本清晰的認知，正被一股力量強行扭曲，眼前的色彩更是亂作一團。
紅色的草木變成了綠色，綠色的苔蘚成了紫色，褐色的土地染成了蔚藍，反倒遠處本該泛著熒光的湖水，成了一片詭異的漆黑。
這就是精神汙染？
對其他人來說，這個過程或許是在無意識中緩慢發生的。
可對他而言，剛卸載護心火就離法螺這麼近，汙染的衝擊感清晰了數十倍。
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強行重塑他的認知，一遍遍“告訴”他：
世界本就是這樣的，你以前的理解全是錯的，世界就該這樣運轉，你過去的認知都是錯誤的。
“是這樣的，沒錯，就是這樣.”
程野清楚地知道，一旦抗拒這種扭曲的認知，大概率會引發更猛烈的汙染潮。
在心底默念幾秒，強迫自己順著汙染的“邏輯”，去接納眼前的景象。
等那股混亂的衝擊感漸漸消失，他忽的睜眼，混亂的色彩瞬間歸位，晃動的視野穩定下來，腦袋裡的暈乎感也徹底消失，仿佛剛才的混亂隻是一場錯覺。
“你還好吧，怎麼回事？”羅庫克萬分緊張道。
“沒事，就是和你一樣，現在徹底能看到了。”
程野沒有說出汙染兩個字，目光悄悄掃向身後。
還好，用來進出的紫色光門仍然能看到，世界也沒有發生什麼詭異變化。
這精神汙染應該就是萬令地法螺用來篩選的一種方式，將有害於它的東西篩出來，無害的就釋放到他的領域內。
“和我一樣？”
羅庫克麵色微變，隨後輕輕點頭，明智的不再提這個話題。
身處魔眼海綿體內，兩人現在最要做的，就是快速弄清楚萬令地法螺的狀態。
隻要不觸發汙染潮，單純的精神汙染第一階段還是安全的，甚至到了第二階段也能靠著自身信念來壓製。
“這海螺這麼大，直接收容肯定不行，得先想辦法降低它的能量。不然就算能靠近，也根本裝不進收容箱裡。”羅庫克望著湖中央數十米高的法螺，眉頭擰成一團。
收容箱能夠隔絕感染源、仙物對外界的影響，但前提是能將其裝進去。
而且越強的收容箱，箱體就越小。
似帶進來的三個滅級收容箱，都隻有鞋盒大小，對比眼前的法螺，實在是不值一提。
“降低能量.”
程野心頭一頓，目光再掃過密密麻麻的螃蟹人，忽然反應過來，有些明白萬令地法螺的體積為何會如此巨大了。
在幽水穴蟹被捕捉到時，它的體積最多隻有成年人拳頭大小。
帶進來的滅級收容箱完全裝得下，可現在的規模，比情報裡大了何止百倍。
分析變量，要麼是此後多出來了新的強大感染源，為法螺供能。
要麼便是密密麻麻的幽水穴蟹感染體、融合體，成為了法螺的能量來源。
可如此漫山遍野的感染體，光靠兩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清理的完？
程野心下沉吟，示意羅庫克先彆靠近。
隨後走到一旁，打開個人麵板，先查看卸載護心火後的具體代價。
【超凡天賦‘護心火’已卸載成功】
【檢測到超凡生物（燎鷹）與天賦進度差距過大，卸載操作將不會降低其成長度】
【超凡生物（燎鷹）已暫時封鎖，重新裝備‘護心火’技能後，將自動重構精神聯係】
“咦，竟然沒有降低？”
沒有降低的成長度，讓程野心中的不安減弱很多。
意識一轉，沉入靈體空間。
縮地巨虱得益於之前活水精華的滋養，體型又主動收縮了些，如今隻剩兩米左右，顯得更加凝練，感受到它的眼神矚目過來，竟然還釋放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熾烈渴望，似乎在督促著他去尋找更多的精華，更多的生命能量。
而空間另一側，火苗所在的區域雖無法用意識穿透，但能看到小家夥依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超凡種子.超凡天賦”
程野喃喃自語，忽然恍然大悟，“原來護心火隻是我和燎鷹建立聯係的‘橋梁’，並不是燎鷹本體？”
之前他一直下意識以為護心火就等同於燎鷹，直到現在卸載技能才徹底明白，燎鷹的種子早已永久紮根在他體內，護心火隻是維持兩者精神鏈接的工具。
這樣一來就簡單了，按照麵板提示，隻要燎鷹的進度沒趕上護心火，這個技能就能隨意卸載，不用擔心損傷超凡生物本身。
唯一的疑問是，重新裝備護心火後，被法螺扭曲的認知能不能恢複？
確認技能沒有後顧之憂，程野沒有急著探查外界，而是再次切入“指令綿紋”的情報空間。
之前就是在這裡收集到了萬令地法螺的氣息，當時幽水穴蟹靠近湖泊時，法螺似乎在傳遞某種信息，可那會他還沒被汙染，完全聽不懂其中含義。
情報畫麵閃爍幾下，很快跳轉到幽水穴蟹被綿紋束縛著抵達湖泊前方的場景。
當法螺開始綻放紫色霧氣的瞬間，程野屏息凝神，將視角拉近，緊緊盯著畫麵中的法螺。
隨著一道無形的波動從畫麵中傳來。
波動沒有具體的聲音，卻像之前的汙染一樣，直接將含義刻進了他的腦海，清晰浮現出兩句完整的話語：
【帶回來更多祭品，帶回來更強的祭品！】
【神明予你，賜予你，強大你！】
“祭品？”
“神明？”
程野瞳孔驟然緊縮，一個恐怖的念頭瞬間在腦海中成型。
難道魔眼海綿抓來的感染源、製造的螃蟹人，全都是奉獻給萬令地法螺的祭品？
而法螺釋放的那些紫色霧氣，就是給魔眼海綿的獎勵？
等等土行綿紋，水行綿紋？
他正思索著，情報畫麵在眼前轟然破碎，隻剩最後一次回放機會。
程野轉頭望向湖邊望不到邊際的螃蟹人，忽然徹底明白了溶洞環境為何如此詭異的生機勃勃。
萬令地法螺本是南極洲超凡者製造的、用於改造環境的仙物。
如今流落到白水河的溶洞，內部竟然誕生了智慧，還和魔眼海綿達成了合作。
魔眼海綿負責捕捉祭品，為法螺提供能量，法螺則釋放能量反哺魔眼海綿，同時改造溶洞環境，繼續完成它被製造時的“初衷”。
若是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下去，或許整個石省都會被逐漸改造，變成生機勃勃的地方。
可與此同時，不斷捕捉祭品的魔眼海綿，會不會也跟著持續成長，最終突破毀級，變成恐怖的滅級感染源？
感染源和仙物之間竟有這樣的聯係，程野一時間有些驚奇，隻是在轉念一想，又覺得驚悚。
魔眼海綿在白水河下駐紮了多少年？
到底為萬令地法螺捕捉到了多少祭品？
若是沒人注意到大波鎮，沒人發現魔眼海綿和這枚仙物，等若乾年後，法螺的改造範圍從溶洞擴展到周邊，那時再想收容它，代價絕對會比現在恐怖百倍、千倍。
畢竟眼下一眼望去，圍繞在湖邊的螃蟹人就不下十萬之數，密密麻麻看不到儘頭。
若是用人命對衝法螺的能量，恐怕投進來三五十萬人，都抵消不了這些螃蟹人的供奉，更彆說還有體型龐大的魔眼海綿，以及藏在溶洞深處的其他感染源。
“這些家夥.都還活著！隻是被仙物的精神汙染所控製了！”
羅庫克在周圍探查了一圈，腿腳發顫地走回來。
十多萬螃蟹人，哪怕拉到每年冬天，都能形成一場規模達到災級的感染潮，能給幸福城帶來不小的麻煩。
“沒有退路了，我們必須先想辦法降低法螺的能量水平，否則根本沒法收容。”
他麵色難看，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補充，“好在螃蟹人也不是沒有弱點，它們是被亡語觸手複活的，隻要讓它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根本不用我們動手，它們自己就會潰散。”
“沒有這麼簡單。”
程野輕輕搖頭，語氣凝重：“你忘了我們現在還處在仙物的精神汙染裡？戰鬥的時候我就測試過了，你見過他們說話嗎？”
“就算他們能聽到我們的話，也會下意識忽略對自己有害的信息，就算你直接告訴它們你們已經死了，這些話也傳不到它們的認知裡，根本起不了作用。”
亡語觸手的弱點是認知，可眼下的精神汙染，恰好像一麵盾牌，把這個弱點牢牢擋在了後麵。
“那我們消耗能量？難道要一個個殺完這些螃蟹人？”
“彆急，讓我想想”
程野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掃過整個溶洞環境。
現在已經不是想辦法怎麼保住參與考核的居民了，而是所有人全都自身難保。
幾千，一萬螃蟹人，他還能開海星超人，直接鎮殺。
但十萬螃蟹人傾巢而出，哪怕是幸福城這般龐大的庇護城都要認真對待。
隻靠個體，隻有他和羅庫克能靠黑曜石戰甲活下去，其他人根本無法擋得住如此龐大攻勢。
“生機.”
程野低下身子，手指在草地上抹過，放在鼻尖輕嗅。
這裡的生機確實和外界格格不入，完美隔絕了石省地下的石化詛咒。
是萬令地法螺有能力和詛咒對抗？
不對。
如果它有這般能力，早就該開始往外界影響，不會隻縮在溶洞壯大自身。
程野閉著眼，一條條思路開始在腦海裡飛速串聯。
綿室能夠隔絕外部的規則，自然可以將地下的石化詛咒擋在外麵。
而萬令地法螺則可以改造綿室內空間，算起來，這是魔眼海綿雙贏。
獲得能力贏一次，自己的綿室空間被改造又贏一次。
那.要是破壞綿室空間，讓它隔絕外界規則、隔絕石化詛咒的能力消失呢？
要是讓化為超凡詛咒的“譚銘”，發現溶洞空間內的生機勃勃呢？
無比大膽的想法從腦中升起，程野止住念頭，開始推演整個過程的可行性。
魔眼海綿這樣群戰無敵的感染源，又有仙物領域的庇護，不用人堆，就算是超凡者，甚至是元老也無可奈何。
而哪怕是穿上了黑曜石戰甲，哪怕有人和他一般，同樣使用了縮地巨虱。
隻要魔眼海綿釋放出紫色屏障，將自己縮起來，就會進入無敵狀態。
等到夜色降臨，無數螃蟹人可以上岸，可以用人海戰術。
在仙物的汙染籠罩範圍內，這完全就是無賴打法，也隻有他這種同樣“無賴”的滲入，分析，才算作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不管能不能成，必須要給他找點麻煩，不然今晚壓力就太大了！”
一念定，程野站起身，思路恢複清明。
艱難的第一天，不僅找到了仙物萬令地法螺的具體位置，連大致的收容方向也摸透了。
這個進度遠比預想中快，絕對超出了在大波鎮外等候的研究人員的預期。
隻要能再爭取到一個白天，至少彆讓今晚就有滅頂之災，就能想辦法找到魔眼海綿的核心，進行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