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楓,我是一名臥底。
我隸屬於共和國天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是一名正科級偵查員。
與大多數刑警的職業經曆不同,我警校還未畢業就開始了我的臥底生涯。
在我十多年的職業生涯裡,執行過大大小小十數次臥底偵查任務,除了兩次短暫的雪藏期,我一直不停地遊走於各種犯罪團夥中。由於職業我的直接上級曾幾次建議我結束臥底生涯,回歸正常的刑警工作,但每次都被我拒絕。
我似乎特彆喜歡這種時時遊走在刀鋒邊緣、在鋼絲上起舞的刺激生活,導致我對平靜安寧的氛圍有種本能的抗拒。在幾次順利通過心理測試後,上級也隻有悻悻作罷。
作為一個職業臥底,我沒有結婚,無牽無掛自然也沒有羈絆。為了更好地完成臥底任務,我自學了心理學和表演課程,加上我超出常人的記憶力和應變能力,這讓我在犯罪團夥中常常能快速脫穎而出。
我做過黑幫的雙花紅棍、販毒集團的地區分銷商、軍火走私集團的區域總代理和武裝搶劫團夥的二當家……每一次任務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新的表演,我全力以赴傾情出演,隻為最後落幕時的輝煌!
我是個棄嬰,剛一出生就被遺棄在派出所門口,一個片警撿到了我,在個人經曆影響下,片警沒有把我送到福利院,而是收養了我。
養父叫韓斌,同樣是一個棄嬰,不同的是他被遺棄在福利院門外,在福利院溫飽無憂卻缺乏關愛的環境下長到了18歲,成人後的養父參了軍,並參加了80年代那場發生在南疆的血腥爭奪戰。
在那個遍布危險的戰場上,養父戰鬥了三年,在一次殘酷的摸哨戰鬥中不幸負傷,在失去一隻左眼後,無奈轉業到地方,在西南大山深處的一個小縣城做了一個片警。
回到地方工作的養父飽受PTSD的折磨,一直孤身一人,封閉自己拒絕一切溫情。在同事和領導麵前,是個業務能力強卻有些不近人情的人,所以當養父決定收養我時,所長和指導員頗感意外。懷著“倔牛也該有個人為其養老送終”的念想,指導員親自出馬,奔前跑後聯係民政局辦妥收養手續,並辦理了我的全套戶籍證明。從此兩人相依為命,養父為我取名韓楓,父子倆名字一出讓人如墜冰窖。
雖然名字冷冽逼人,但我性格倒不太像養父,由於養父公務繁忙,加之獨居一人,所以我從小受到養父各級同事的照顧,吃百家飯長大,大抵也算個陽光少年,這讓當初幫助辦理收養的指導員殷在天同誌欣慰不已。
時光荏苒,18年後,養父早已走出大山,從縣城派出所的小片警一路升遷至省城市局緝毒支隊副支隊長,我也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成長為意氣風發的警校大二學員,不出意外,畢業後我也將成為一名在養父領導下光榮的人民警察。
但在一個普通的夏日夜晚,這一切戛然而止,養父在一次圍捕毒梟的行動中光榮犧牲,甚至來不及給我留下一句話。而報仇心切的我則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時任省公安廳緝毒總隊政委殷在天的建議,成為一名由他親自掌握的特勤偵查員,從此開始了我漫長卻精彩的臥底生涯。
我有一個秘密,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的養父,在我腦海深處有一個圖書館,館裡保存著從我出生以來所有的記憶,每一分每一秒。而我則是這個檔案館的管理員,當我需要時可以用意念快速找到相關的內容為我所用,當我不需要時它們靜靜地躺在館裡的書架上互不乾擾。所以我有著超乎常人的記憶,並不會像超憶症患者一樣飽受折磨。這是我職業生涯的最大王牌。
這座圖書館在我腦海裡是具象化的,當我集中精神進入冥想狀態時,我就會來到這方小天地。我的小天地永遠藍天白雲,陽光燦爛,圖書館就坐落在一片草坪上,這是一座宏偉的、類似教堂的西式巨型建築,站在高聳的青銅大門前一股曆史的滄桑厚重感撲麵而來。
推開大門,繪著精美花紋的挑高穹頂下掛著中世紀樣式的枝型精美吊燈,巨大的落地窗上鑲嵌著彩色玻璃。大廳裡一排排長長的橡木書桌和高背靠椅整齊排列、桌子上用黃銅和綠色琉璃製作的古典式台燈發著柔和的光芒……除了一直空無一人外,一切都和現實世界中歐羅巴國家那些曆史悠久的圖書館一模一樣。
大廳兩側排列著無數書架,空間之大、數量之多難以想象。我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記憶僅僅占了這個圖書館一個小小的角落,即便我從出生起就不眠不休的拚命記憶,在我死之前也無法裝滿這裡書架的百分之一。
圖書館裡的時間流速並不與現實世界同步,可以隨著我的心意隨意調整,我可以在館裡待上整整一天而現實世界僅過去一秒,反之亦然。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幾乎是永生的,當然僅僅是精神!
我最近的臥底任務是偽裝成一個藝術品投資公司高級的雇員接近一個跨國洗錢集團,期望對方欣賞我的專業技能轉而招攬我。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當時的我接受邀請來到淡馬錫,在掮客的撮合下來到對方指定的嘉佩樂酒店,與洗錢集團的亞太負責人進行了一次會晤,對方十分滿意我的專業素質,當即開口邀請我加入,我懷著獵物上鉤的喜悅乘坐出租車返回住處時,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莫名其妙地死去。
我曾無數次想象過我的死法,可能在一次火拚中被砍的血肉模糊而死,也可能在搶劫銀行時在警察的掃射下中彈而亡,但最有可能的是身份被揭穿,在被嚴刑拷打後,腳上綁著石頭扔進海裡喂魚!相對而言我最後一種死法更合我心意,因為這樣我可以帶著警察的身份走到人生終點,而不是什麼矮騾子或劫匪、毒梟!
我曾好奇在我死後是下地獄或進天堂,又或是回到我的圖書館。所以當我重新睜開雙眼,看著圖書館門口那扇鐫刻著繁複花紋的青銅大門時不禁微微苦笑,圖書館也不知有沒有轉世投胎或六道輪回的功能,會不會困在其中不死不滅的直道世界重回宇宙洪荒……
我搖了搖頭,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用力推開大門,門內一切依舊。我微微歎氣,舉步穿過大廳來到圖書館一角的內部辦公區,伸手推開管理員辦公室大門,剛想伸手開燈……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房間裡,一個黑影背對著我,坐在我最喜歡待著的辦公桌後的旋轉座椅上。
這個場景對於我危險刺激的臥底生活來說倒也並不陌生,我馬上調整身體狀態,渾身繃緊,腰背微微彎曲,腿部暗暗蓄力,剛想發動……
辦公室的燈突然打開,猝不及防的我微眯雙眼,剛想側身躲避,眼見座椅轉了過來,讓我看清了坐在椅子上那人的臉……
我大驚失色,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的人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材,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宛如鏡像……
但我知道我麵前絕對沒有一麵鏡子,因為椅子上的男人正身體後仰雙手交叉搭在腹部,臉上掛著一絲戲謔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而我則麵部僵硬,口部微張,身體呈一副半躲不躲一副傻兮兮的姿態僵在當場……
“你來了?請坐……”男人一臉好笑地開口:“想想你現在的處境,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靠!跟你很熟嗎?”我不滿對方的輕描淡寫,心裡暗暗誹腹。不過,話倒沒錯,我一個死人有什麼好怕的……
我隨手拉過椅子,一屁股在辦公桌對麵坐下,一臉不爽道:“你丫誰啊,怎麼溜進來的?”
”什麼溜不溜的,這裡本是我的地盤!”男人不滿地敲敲桌子,繼續道:
“當然也是你的地盤,嚴格意義上說這是我倆的共同的地盤,所以……”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打斷對方的神神叨叨,不客氣地問道:“說說看這個地盤到底誰做主?”
“當然是我們做主……”男人眼見我按捺不住就要發作,趕緊舉手做投降狀,苦笑道:彆心急嘛!此事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我再次打斷對方的話,不耐煩道:“你到底是誰!”
其實我倒不是個性急之輩,不然不可能做了十幾年臥底都沒有暴露。可能是因為死得憋屈心裡不忿,加上對方那故作神秘的說話方式讓我忍不住怒火中燒,要不是考慮到自己打自己的情景實在過於詭異,我早就撲過去對著對方那張欠揍的……啊不對,英俊的臉飽以老拳。
男人見我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隻好無奈苦笑道:“我叫韓楓,是一名臥底,隸屬天南省廳……”
“嗷~”我怪叫一聲一躍而起,擼著袖子怒道:“該死的,你沒完了是吧!你是我,那我是誰?看來不給你點顏色……哎,不對……”我瞪著對方驚疑不定“你怎麼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平行時空理論你知道吧?我們是不同時空的同一個人。”男子觀察著我,小心翼翼道: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你開始就這麼說不就完了,非要這樣彎彎繞繞。”我翻著白眼道。
男子聞言一臉尷尬,道歉道:“抱歉,我剛死不久,還不太適應,所以……”
這話說得……我不滿道:“好像我死了挺久似的,不過話說回來,不是說不同時空的人不能見麵嗎,容易引發時空悖論!”
“理論上是的,不過我們已經死了,而且……男子伸出右手食指點著自己的頭,然後在頭頂上劃了幾個圈,道:“我們有這個!”
“你是說圖書館嗎?不是每個時空的我們都有一個圖書館嗎?如果這個圖書館在整個時空裡隻有一個,那豈不是有無數個不同時空的我在這裡來往穿梭,我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他們?好吧,就算我們是不同時空中無數個我中最倒黴的兩個,為什麼圖書館裡隻有我的資料,我從未見過你的資料,畢竟,你死得比我早些!“我腦子亂成一團,嘴裡像連珠炮一樣不停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