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念槐就被院子裡的動靜吵醒了。她披件外衣出來,見雷影正蹲在老槐樹下擺弄噴霧器,褲腳還沾著露水。
"大清早的不睡覺,折騰啥呢?"念槐踢了踢他的板凳腿。
雷影頭也沒抬:"昨兒發現幾畦薄荷生了蚜蟲,趁涼快打藥效果好。你忘啦?去年這時候蟲災,損失了半畝地的紫蘇。"他直起身,手背上沾著綠色的藥沫,"對了,秀秀她叔從縣城捎來些新的藥碾子,說是改良款,省力。"
念槐湊過去看,鐵鑄的碾槽鋥亮:"花這錢乾啥?咱那老木頭碾子用著順手。"
"你當是給你買的?"雷影笑,"穆罕默德那小子總抱怨胳膊酸,這鐵家夥沉,正好給他練練勁兒。"
正說著,穆罕默德揉著眼睛從廂房出來,頭發睡得像個雞窩:"老師,我聞到艾草味兒了,是不是該曬艾絨了?"他手裡還攥著本翻卷了角的《針灸大成》。
"先去洗臉!"念槐笑著擺手,"你那臉比藥圃的泥還黑。對了,昨天教你的"子午流注",能背下來了?"
穆罕默德撓撓頭:"醜時是肝經,寅時是肺經......"說著就卡殼了,雷影在旁邊起哄:"昨晚準是又偷偷看球賽了,我聽見你屋裡喊"進球"呢。"
秀秀端著銅盆從廚房出來,盆沿搭著塊藍布帕子:"影哥彆欺負人,罕默德半夜還在記穴位圖呢。"她把帕子往穆罕默德手裡一塞,"快擦臉,早飯蒸了艾葉糕。"
老槐樹的枝椏上,麻雀嘰嘰喳喳鬨個不停。念槐抬頭看,新搭的鳥窩裡露出幾個毛茸茸的腦袋,鳥媽媽正叼著蟲子往裡鑽。"這窩小鳥跟罕默德一樣,貪吃。"她笑著說。
突然聽見籬笆門吱呀響,張奶奶拄著拐杖進來了,身後跟著個穿校服的半大孩子。"丫頭,這是我家老二的孫子,總說膝蓋疼,你給瞧瞧。"老人往孩子後背一拍,"快給念槐阿姨鞠躬,當年要不是她爹,你奶奶我早就見閻王了。"
孩子怯生生地鞠個躬,褲腿卷著,膝蓋上的紅疙瘩看得清清楚楚。念槐摸了摸他的脈,又掀開褲腿仔細看:"是風濕性關節炎,跟你太奶奶年輕時一個毛病。"她轉身回屋取來個瓦罐,"這是去年的陳艾,回去用生薑水熬了泡腳,每天半小時。"
張奶奶掏出個布包要塞給念槐:"這是家裡新收的小米,你收下。"
"奶奶您再這樣,我就不給孩子看病了。"念槐把布包推回去,"當年我爹給人瞧病,啥時候要過東西?"
雷影在旁邊幫腔:"就是,您老要是過意不去,讓孩子周末來藥圃幫忙拔草,正好學學認草藥。"
孩子眼睛一亮:"真的?我能來學采藥嗎?"念槐點點頭:"先教你認蒲公英,這草到處都是,能消炎,你膝蓋疼正好用得上。"
早飯桌上,艾葉糕的清香混著米粥的熱氣飄滿院子。穆罕默德捧著碗,筷子夾著糕卻不往嘴裡送:"老師,我娘昨天打電話,說村裡好多人得了瘧疾,您上次寄的青蒿素快用完了。"
念槐放下筷子:"我這就給省藥材公司打電話,讓他們先調一批過去。對了,你娘的腰疼好些沒?我讓秀秀寄的狗皮膏藥收到了嗎?"
"收到了!"穆罕默德趕緊說,"我娘說貼上就不疼了,還讓我問您,能不能把配方教給她,她想在村裡做了給鄉親們用。"
雷影剛喝進去的粥差點噴出來:"這可不行!老祖宗的方子哪能隨便外傳?"
念槐卻擺擺手:"可以教。但得告訴她,膏藥裡的麝香必須用天然的,不能摻假貨。還有熬製的時候,得用槐木火慢慢煨,急了藥效就差了。"她看向穆罕默德,"就像做人,得實打實,來不得半點虛的。"
吃完早飯,秀秀拿著賬本過來:"念槐姐,省裡的中醫院又來訂藥了,要五十斤金銀花,三十斤艾葉。"她指著賬本上的紅筆字,"還有,聯合國那邊發郵件,說想讓您下個月去日內瓦做講座。"
雷影一聽就急了:"又要出差?你那血壓剛穩定些,坐飛機折騰得起嗎?"他說著就去摸念槐的額頭,"不行,我得給他們回了,就說你忙著藥圃的事走不開。"
"彆胡鬨。"念槐拍開他的手,"能讓更多人知道中醫好,是好事。再說我帶著降壓藥呢。"她翻出個小藥盒,"你看,醫生說這個牌子的副作用小,不影響紮針。"
穆罕默德突然蹦起來:"老師,我跟您一起去!我可以當翻譯!"
"你還是先吧"子午流注"背熟再說。"念槐笑著敲他的腦袋,"對了,上次讓你整理的非洲草藥筆記呢?我看看有沒有能跟咱這藥材互補的。"
正說著,院外傳來三輪車的突突聲,一個戴草帽的漢子探進頭來:"念槐大夫,我家婆娘咳嗽得厲害,能不能去瞧瞧?"是鄰村的王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