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十八年正月二十七,一場久違的細雨似乎預示著寒冬的即將終結,同樣也提醒著梁軍之中那些臨時征召的士兵,春耕的日子,也不遠了。
即墨城外的浣硯丘上,鎮東大將軍岐伯源的帥旗高高豎起,寒風冷雨揚起濕潤的旗幟一角,又重新貼在旗杆上,皺成一塊。
帥帳裡,岐伯源端著一碗驅寒的茶湯,散發著馥鬱的藥香。
帳下,方信羽此時跪在地上,麵色凝重,連口大氣也不敢喘,他不知道此時岐伯源忽然召見自己,是怪罪,還是另有目的?
蓮如法主在衝破方信羽所率領的怯薛營的圍堵之後,一路奔逃,終於逃進了即墨城內。
憑借著他帶來的親信士卒,再加上他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奪取了城內控製權。
隨後有了立足之地的法主蓮如,再次施展了他能夠成為白蓮教法主的魅力,在收編了陸陸續續逃竄過來的潰兵的同時,又重新招募了數萬青壯。
有了即墨城的法主蓮如,再一次鬨出了不小的聲勢。
相較於法主蓮如在即墨鬨出的動靜,正如法王那邊卻好像有些偃旗息鼓。
原本與安北將軍南宮詢對峙在水方府的正如法王,在教如法王的殘部投奔到他的麾下之後,便知曉了南邊法主蓮如與教如法王的聯軍再次大敗的消息。
這一次,甚至連教如這個家夥本人也死在梁軍的刀下。
原本還能夠憑借著城池,與安北將軍南宮詢的麾下大軍僵持的正如法王,在明知道自己的側後方暴露在鎮東大將軍的兵鋒下的那一刻,就明白,這水方府守不住了。
於是十分果斷地退兵,撤出水方府,保存實力,逃到了膠東城,與法主蓮如所在的即墨城,互為犄角之勢,扼製住梁軍繼續進兵青州的咽喉要道。
隨著正如法王與法主蓮如兩路人馬的彙合,安北將軍南宮詢的安北軍,與鎮東大將軍岐伯源的鎮東軍,兩支平叛的朝廷官兵,同樣彙集在了膠東——即墨一線。
南宮詢軍膠東,鎮東軍兵至即墨,再次形成對峙之勢。
程無咎、莊懷兩人不在身邊,方信羽一下子失去了連接豪門世家、大軍高層的消息渠道,兩眼一抹黑的方信羽此時心中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追擊失敗,而遭受懲罰,以至於失去最後一次能夠建立奇功的機會。
明眼人都知道,此戰之後,世上便再無白蓮教。
將碗裡的熱湯一口飲儘,放下湯碗,岐伯源拿起一旁親兵遞來手帕,輕輕擦拭著嘴角。
“嗯,”輕咳一聲,岐伯源看著帳下安安靜靜跪著的方信羽,開口問道:“怯薛營都尉方信羽?”
“末將在。”方信羽頭低得更深。
“其實本帥對你的印象很好,許昌之戰時,你的表現就曾讓本帥眼前一亮,竟然能夠洞悉最終決定一場驚世大戰的勝負關鍵所在,當時,可是讓令帳內的諸將都很驚訝啊。”
岐伯源的話語裡充滿了欣賞之意,誇讚著方信羽。
方信羽連忙謙遜的說道:“大帥謬讚了,末將隻是因緣際會,碰巧猜中而已。”
“嗬嗬,可是你現在的表現,同樣令本帥失望至極!”
岐伯源話鋒一轉,語氣冰寒,冷笑著說道。
方信羽麵色一凜,低頭不敢說話。
“本帥將那麼珍貴的機會、那麼重要的追擊任務交給你,結果,你居然就是這樣回報本帥的嗎?”
“不僅讓法主蓮如逃了,甚至連你麾下的士卒竟然還有如此慘重的傷亡,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方信羽的額頭上密密麻麻冒出冷汗,額頭近乎貼在了地上。
似乎是把怒火宣泄了,岐伯源長呼出一口氣,語氣稍稍緩和一點:“說說吧,你到底是如何慘敗的?”
壓力極大的方信羽將自己遭遇法主蓮如的大軍之後,戰場所發生的一切儘數講述出來,隨後繼續低著頭,不敢起身。
噠噠噠——
岐伯源的手指強而有力的敲打著桌案,敲擊的節奏似乎蘊含一股奇詭的韻律,方信羽麵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