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懸在通天塔殘破的簷角,青銅風鈴鏽蝕的裂紋裡滲出暗紅血漬。陸昭明踩著滿地碎磚往塔基深處走,左眼銀瞳映出青石板上流動的星紋——那些被歲月磨蝕的刻痕,正隨著他懷中星隕玉佩的顫動重新煥發光彩。
"小心!"慕青璿突然扯住他後襟。三寸前的地麵轟然塌陷,蛛網狀的裂痕迅速蔓延,露出下方翻湧的灰色霧氣。霧氣中隱約傳來鐵鏈拖曳聲,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深淵中翻身。
蘇九娘指尖牽機絲驟然繃緊,九尾狐虛影在身後若隱若現:"是蜃妖吐息,這霧氣能腐蝕金丹。"她說著甩出三枚骨釘釘入岩壁,絲線交織成網擋住噴湧的灰霧。被腐蝕的絲網滋滋作響,騰起腥臭白煙。
百裡驚鴻灌了口酒,獨臂按在斷水劍柄:"兩個時辰前我們還在雲荒大陸,眨眼就被傳送到這鬼地方——天機閣的小丫頭,你羅盤還轉得動麼?"
慕青璿的天衍羅盤懸浮在掌心,磁針正瘋狂打轉。她咬破指尖在盤麵畫出敕令,鮮血卻詭異地逆流回傷口:"通天塔自成天地,這裡的天道法則..."話音未落,整座塔基突然劇烈震顫。
陸昭明銀瞳驟然收縮。在其他人眼中斑駁的磚石,於他視線裡化作透明琉璃,塔底三百丈處赫然蜷縮著條百丈蜃龍!那龍首生有七目,每隻豎瞳都映出不同幻象,龍尾纏繞的青銅柱上刻著"玄淵"二字。
"下麵有玄淵閣的..."他剛要開口,鼻腔突然湧上鐵鏽味。銀瞳不受控製地流轉星輝,視野中的蜃龍突然同時睜開七隻眼睛。最深處的豎瞳裡,竟映出二十年前寒江城的雪夜——繈褓中的嬰兒被塞入密道,黑衣人們繡著血獄城徽記的刀鋒滴著血。
慕青璿突然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女子掌心朱砂印滾燙,天機閣的清心咒強行截斷幻象:"九曜玄骨最忌心神動蕩,你想被蜃氣吞噬神識嗎?"
話音未落,下方霧氣突然凝成數十隻鬼手。陸昭明懷中玉佩藍光大盛,星紋順著他的指尖爬上石壁,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拚出北鬥陣圖。瑤光星位對應的磚石哢噠翻轉,露出條傾斜向下的密道。
"是《太初玉冊》的星軌密文。"慕青璿羅盤終於停轉,磁針直指幽深甬道,"看來玄淵閣早有人進過通天塔。"
敖燼的覆海戟重重頓地,龍族威壓震散試圖靠近的蜃氣:"龍宮典籍記載,蜃妖最喜寄生修士紫府。這密道..."他頸間逆鱗突然泛起黑氣,後半句話化作痛苦悶哼。陸昭明眼疾手快扶住踉蹌的龍太子,掌心觸到他後背時,九曜玄骨竟與魔龍殘魂產生共鳴。
"敖兄後背有三道封魔印,其中一道正在潰散。"蘇九娘的牽機絲探入敖燼衣領,挑開破碎的鱗甲,"最多三個時辰,魔龍魂魄就會..."
"先找陣眼。"慕青璿打斷她的話,羅盤射出道金光沒入密道,"蜃氣源頭就在下麵,破局的關鍵恐怕與陸昭明看到的幻象有關。"
眾人踏進密道的瞬間,身後磚石轟然閉合。百裡驚鴻的斷水劍劈在石門上,隻迸出串火星:"有意思,這是請君入甕啊。"老劍修反倒笑起來,酒葫蘆在劍身敲出清越聲響,"小子,你那個星紋鑰匙,不妨再亮出來晃晃。"
陸昭明撫過濕滑的岩壁,銀瞳忽然捕捉到絲金線。順著微光走到拐角,豁然出現的洞窟讓他呼吸驟停——百具水晶棺呈環形排列,每具棺中都封著與他容貌七分相似的少年。中央祭壇上的青銅鼎冒著青煙,鼎身銘文明滅不定,細看竟是《太初玉冊》殘篇!
"三百年前的血肉飼鼎..."慕青璿臉色煞白,突然扯住想要上前的陸昭明,"這是玄淵閣禁術"偷天換日"的祭壇,那些都是你的替身傀儡!"
仿佛響應她的話語,鼎中青煙突然凝成鬼麵。水晶棺蓋同時炸裂,百具"陸昭明"睜開猩紅雙眼。蘇九娘尖叫著後撤,九尾卻被最先撲來的傀儡咬住,狐毛瞬間焦黑一片。
"鏘!"
斷水劍寒光閃過,三具傀儡攔腰而斷。百裡驚鴻的獨臂快出殘影,劍鋒卻突然停滯——那些斷肢落地即化血水,轉瞬又凝聚成人形。敖燼的覆海戟橫掃出龍嘯,卻隻將傀儡擊退數步。
"攻擊心臟位置!"慕青璿羅盤迸發金光,照出傀儡胸口跳動的星紋,"他們用九曜玄骨碎片做動力源..."話音未落,她突然悶哼跪地,眉心朱砂滲出黑血——推演天機的反噬開始了。
陸昭明在混亂中躍上祭壇。鼎中沸騰的血漿裡,半塊玉佩正與他懷中之物共鳴。當他伸手觸碰鼎沿的瞬間,百具傀儡突然集體轉向,眼中紅光彙聚成束,將他籠罩在血色光柱中。
劇痛從每根骨髓深處炸開。銀瞳視角下,他看到自己骨骼浮現北鬥烙印,而鼎中玉佩竟是他嬰兒時期佩戴的長命鎖!記憶碎片如潮水湧來:母親將他塞進密道時滴在額頭的血,黑衣人刀鋒上旋轉的血獄城圖騰,還有...慕青璿的身影出現在屠殺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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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真實的呼喊撕開幻聽。陸昭明猛然回神,隻見蘇九娘被五具傀儡逼到牆角,狐尾已斷其四。他本能地並指成劍,寒江冰封那日的極寒之氣透體而出。
"哢啦啦——"
冰霜順著星紋路徑蔓延,百具傀儡同時凍成冰雕。慕青璿強撐著重傷之軀擲出羅盤,金光沒入青銅鼎的瞬間,鼎身《太初玉冊》銘文騰空而起,化作金箔貼滿陸昭明周身要穴。
敖燼突然發出非人咆哮。魔龍逆鱗徹底碎裂,黑氣在他背後凝成雙翼。覆海戟裹挾著腥風劈向陸昭明後心,卻被星隕玉佩自動激發的屏障震開。龍族太子僅存的神智在眼中掙紮:"快...殺了我..."
"用玄淵閣的陣法!"慕青璿咳著血指向祭壇底部。陸昭明銀瞳穿透青石板,看到地脈中流轉的星髓礦脈——那走向竟與九曜玄骨的穴位完全契合!
他縱身躍入陣眼,任由星髓能量灌入經脈。當北鬥第七星在識海亮起時,整座洞窟的星紋仿佛活了過來。百具冰雕傀儡炸成晶粉,能量洪流通過陸昭明身體導入敖燼體內,將魔龍殘魂硬生生扯出。
"就是現在!"百裡驚鴻的斷水劍刺入黑氣七寸。蘇九娘剩餘五尾齊出,牽機絲纏住龍魂四肢。慕青璿咬破舌尖噴出精血,在虛空畫出天機鎖魂符。
陸昭明左眼流下銀血。他看見二十年前的真相如鏡麵破碎,慕青璿的身影在幻象中逐漸清晰——那年寒冬站在玄淵閣外的,分明是個與她容貌相同的女修,眉心卻沒有朱砂印記。
當最後縷魔氣消散時,青銅鼎轟然炸裂。塵煙中浮出塊玉簡,正是《太初玉冊》中記載破陣之法的"天權篇"。慕青璿伸手欲接,玉簡卻化作流光沒入陸昭明眉心。
"看來玄淵閣主早算到這一步。"百裡驚鴻擦拭著劍上汙血,獨眼卻盯著慕青璿,"天機閣的巡天使,是否該解釋下替身傀儡的事?"
地底突然傳來轟鳴,眾人腳下的星紋開始坍縮。蘇九娘扯住還在發怔的陸昭明:"先離開這鬼地方!出口在..."
她的話被塌陷的地麵吞沒。眾人墜向無儘黑暗時,陸昭明銀瞳瞥見蜃龍第七目中的景象更新——這次幻象裡揮劍斬向敖燼的,赫然是眉心帶著朱砂印的慕青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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