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鉤,照在墮仙崖犬牙交錯的石壁上。百裡驚鴻獨臂拄著斷水劍,靴底碾碎半截枯骨。這裡每塊岩石都浸透著血腥氣,三百年來無數修士在此走火入魔,將臨終遺言刻成綿延十裡的碑林。
"無情道第七重..."他仰頭飲儘葫蘆裡最後一口烈酒,喉間火辣灼燒感壓不住經脈裡亂竄的劍氣。三日前與七劍奴死鬥的暗傷在臟腑翻湧,卻比不過此刻看著崖壁上那首詩的驚駭。
青苔覆蓋的石碑上,鐵畫銀鉤刻著四行絕句:
"劍折寒江雪未消,
斷臂殘軀酹寂寥。
無情最是登仙路,
空留青塚對晚潮。"
酒葫蘆哐當墜地。百裡驚鴻獨目充血,指腹撫過風化嚴重的落款——那分明是他二十歲時的筆跡,可墨痕沁入石髓的深度,少說曆經百年風雨。
罡風突然變得粘稠如血,百裡驚鴻猛地旋身揮劍。斷水劍劈開濃霧,劍氣激得百丈外石碑上的咒文次第亮起。那些癲狂的遺言在月光下扭曲蠕動,恍若萬千冤魂破碑而出。
"裝神弄鬼!"他劍鋒挑起酒葫蘆殘片,沾著酒液在身前畫出天劍閣破煞符。符咒成型的刹那,整座墮仙崖響起此起彼伏的劍鳴——不是修士佩劍的錚鳴,而是石壁裡滲出的、帶著鏽蝕味道的金屬震顫。
血霧中浮現七道虛影,為首者披著天劍閣長老的雲紋鶴氅。百裡驚鴻瞳孔驟縮,這分明是二十年前被他親手斬殺的授業恩師玉衡子!
"驚鴻吾徒..."玉衡子虛影撫須長歎,聲音夾雜著金石摩擦聲:"可知為何曆代無情道大成者,皆要親手弑師?"
斷水劍嗡鳴不止,百裡驚鴻突然發覺腳下土地變得綿軟。低頭看去,不知何時踩中了半截埋在地裡的石碑,上麵密密麻麻刻滿"殺"字,每個字都淌著新鮮血珠。
"幻陣?"他劍指抹過眉心,神識如劍刺破虛妄。血霧消散的刹那,玉衡子虛影化作七柄鏽劍淩空刺來,劍路竟與三日前七劍奴的合擊之術一模一樣!
金鐵交擊聲震落崖頂碎石。百裡驚鴻獨臂舞劍如潑墨,斷水劍劃出的弧光在石壁上刻下深深溝壑。最後一柄鏽劍被斬斷時,他忽然瞥見某塊石碑背麵閃過青光——那是慕青璿獨有的天機閣傳訊符。
劍氣攪碎青符的瞬間,慕青璿虛影自光屑中浮現:"百裡道友,你所在的墮仙崖血池,正是玄淵閣主陸天南的殞命之地。"
仿佛回應她的話語,崖底突然傳來鎖鏈拖曳聲。百裡驚鴻縱身躍下百丈深淵,靴底甫一觸地就陷入粘稠血漿。三座倒懸的青銅棺槨正在血池中沉浮,棺蓋上赫然刻著天劍閣、玄淵閣、鎮魔司的徽記!
"果然和二十年前的滅門案有關..."他劍尖輕挑,青銅棺蓋轟然掀開。本該裝著屍骸的棺內,整整齊齊碼著三百六十顆留影石。最上方那顆沾染著冰霜氣息,正是陸昭明修煉《玄冰鑒》特有的靈力波動。
血池突然沸騰。百裡驚鴻急退三步,原先站立處衝出血色觸須,卷住青銅棺的鎖鏈驟然繃緊。池底浮現龐大陣圖,中央凹陷處插著半截熟悉的劍柄——正是他當年斷在寒江底的佩劍"驚鴻"!
"劍魄共鳴?!"他左臂空袖無風自動,斷水劍不受控製地脫手飛出。當劍鋒刺入陣眼的刹那,整座墮仙崖劇烈震顫,那些刻滿遺言的石碑竟開始重新排列組合。
月光被血色吞噬,百裡驚鴻看見十八歲的自己跪在崖頂。玉衡子手持戒尺抽打他後背,每一擊都帶著雷霆:"無情道容不得半點猶豫!你今日不殺這妖女,明日她便毀你道心!"
幻象中的少年突然轉頭,與現在的百裡驚鴻四目相對。他懷中的白衣女子抬起頭,眉心朱砂痣刺得百裡驚鴻神魂劇震——那竟是慕青璿的麵容!
"不!"斷水劍迸發驚天劍芒,百裡驚鴻人劍合一刺破幻境。石碑崩塌的轟鳴聲中,他聽到自己二十年前的聲音在崖穀回蕩:"此去紅塵斷因果,唯餘孤劍酹江河..."
血池底傳來機關轉動聲。當百裡驚鴻拔出鏽蝕的"驚鴻"殘劍時,池水突然褪儘血色,露出底部以劍痕刻就的龐大星圖。北鬥九星的方位上,瑤光星位插著半塊玉佩——與陸昭明那枚星隕玉佩嚴絲合縫!
"原來如此..."他拭去殘劍上的汙血,劍柄處"天樞"二字隱隱發亮。當年天劍閣主賜劍時說的話突然浮現:"驚鴻劍本有陰陽雙股,你持陽劍天樞,陰劍天璿尚在..."
話音未落,懷中傳訊符再度亮起。慕青璿的聲音帶著罕見焦急:"速離墮仙崖!天機羅盤顯示,陸昭明正被傳送至你所在方位!"
百裡驚鴻抬頭望去,夜空北鬥七星中的天璿星突然大亮。星光照耀處,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麵,渾身纏繞冰霜的少年正從裂隙中跌落。更可怕的是,他身後追著三道血色身影——正是本該死在寒江畔的七劍奴其中三人!
斷水劍發出興奮的顫鳴,百裡驚鴻獨目燃起戰意。當他飛身接住昏迷的陸昭明時,少年懷中的星隕玉佩與血池底的殘佩同時發光,在墮仙崖上空投射出巨大的玄淵閣徽記。
二十年前的雨夜,師父玉衡子劍指玄淵閣主陸天南的畫麵突然清晰。百裡驚鴻終於看清,當年陸天南臨終前捏碎的不是什麼魔道法器,而是半塊刻著"璿"字的星隕玉佩!
"天機閣...慕青璿..."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身後萬千碑文同時迸發劍氣。當七劍奴的合擊劍陣襲來的瞬間,墮仙崖百年積攢的劍意化作滔天巨浪。
這一夜,百裡驚鴻終悟無情道終極奧義——斬不斷的情,才是真正的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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