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霧在墮仙崖的千仞絕壁間翻湧,將百裡驚鴻獨臂握劍的身影切割成碎片。他仰頭飲儘葫蘆裡最後一口烈酒,喉結滾動間,劍鞘上的冰霜正沿著青銅紋路悄然蔓延。
"這地方連酒都能凍出劍氣。"他抹了把嘴角,殘酒在胡茬上凝成冰珠。斷水劍感應到主人心緒,在鞘中發出龍吟般的嗡鳴。
三天前那場血戰留下的痕跡還在。七名天劍閣劍奴的屍身倒懸在崖邊鐵索上,凍結的血滴像一串串猩紅瓔珞。百裡驚鴻獨臂上的繃帶早已被血浸透,此刻正隨著他揮劍的動作綻開新的裂口。
劍鋒劃過岩壁的瞬間,火星迸濺處顯出一行斑駁刻字。百裡驚鴻瞳孔驟縮——那分明是自己最熟悉的狂草筆跡:
"無情道儘孤鴻影,斷水劍寒十九州。"
落款時間是乾元曆四百七十二年。
"見鬼了..."他指尖撫過風化嚴重的刻痕,青苔下的墨跡至少沉積了百年。葫蘆從掌心滑落,在崖石上撞出空洞的回響。記憶如墮仙崖底翻湧的怨靈風暴,撕開塵封的往事。
三百裡外的神農穀禁地,慕青璿睫毛上的冰晶突然炸裂。輪椅上的晏清塵立刻按住她劇烈抽搐的手腕,三千金針在燭火下泛起幽藍寒光。
"第七次夢境輪回要結束了。"燕長歌的白綾無風自動,掌中光陰沙漏的流沙正逆時針旋轉,"她在黃粱夢裡過了多少年?"
晏清塵掀開慕青璿的衣袖,雪白肌膚上浮現出枝蔓狀的黑紋,"二十年零三個月,但現實才過去七個時辰。"他忽然劇烈咳嗽,輪椅扶手瞬間開滿冰花,"再這樣下去,她的無垢仙體會把百倍痛感反噬給我..."
話音未落,冰棺陣中央的慕青璿猛然睜眼。她瞳孔裡流轉著星河倒影,突然暴起掐住晏清塵的咽喉,力道大得將輪椅撞向身後的七色彼岸花叢。
"玄淵閣三百弟子因你推演的天機慘死!"她聲音帶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蒼老,"晏清塵,你以為換了皮囊就能逃脫因果?"
燕長歌的光陰沙漏陡然炸裂。流沙凝成箭矢射向慕青璿眉心,卻在觸及朱砂印的刹那化作飛灰。"她帶著前六世記憶醒來了!"白衣少司命踉蹌後退,覆目白綾滲出血跡,"快用九轉還魂爐!"
墮仙崖底的罡風突然靜止。百裡驚鴻握緊斷水劍,看著崖壁上自己的百年舊詩逐漸扭曲,化作劍氣縱橫的劍譜。當他讀到"孤鴻掠影"那招時,渾身血液幾乎凍結——這正是他昨夜剛悟出的新劍式。
"因果閉環..."他忽然大笑,劍氣震得崖頂積雪崩塌,"原來老子百年前就來過這鬼地方!"
斷水劍毫無征兆地出鞘。劍光劈開濃霧的瞬間,百裡驚鴻看到三百個自己的殘影在崖間舞劍。每個殘影都在演繹不同劍道,最終卻都收勢於那招"孤鴻掠影"。
"劍二十三!"他福至心靈,獨臂揮出渾然天成的弧線。崖底血池突然沸騰,無數修士殘魂尖嘯著凝聚成實體,卻在觸及劍芒的刹那灰飛煙滅。
當最後一縷怨氣消散,百裡驚鴻的獨臂經脈儘碎。他跪在刻著自己詩句的崖壁前,看著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鬢角,忽然明白了那些走火入魔的前輩——原來墮仙崖教的從來不是劍法,而是如何在瘋狂中保持清醒。
慕青璿被按進九轉還魂爐的瞬間,爐壁上的神農嘗百草圖突然活過來。晏清塵的金針紮進自己心口,以血為引畫出續命符咒:"把你的記憶給我!"
七世輪回的畫麵洪水般湧入。晏清塵看到第一世的慕青璿跪在天機閣問心路,親手將滅魂釘打進陸昭明靈台;看到第三世的鏡琉璃在往生當鋪,用三生石割斷兩人的紅線;最清晰的卻是第五世,自己戴著青銅麵具,將三千冰棺推進神農穀熔岩...
"原來我才是移花接木的源頭。"他低笑,輪椅在劇烈顫抖中解體。當九轉還魂爐蓋轟然閉合,爐內傳出慕青璿撕心裂肺的尖叫:"師兄不要!"
燕長歌的溯時輪在此刻定格。時空裂隙中,他看到七條支流彙向同個終點——無論怎麼修改因果,晏清塵都會在今日辰時三刻,被九轉還魂爐煉成替命傀儡。
"無解死局啊..."白衣少司命扯下染血的白綾,露出空洞的眼眶。指尖蘸著自己的心頭血,在虛空畫出第八條時間線。
陸昭明就是在這時闖進來的。星隕玉佩感應到九曜玄骨異動,在他左眼凝成銀色漩渦。當他看到爐中漸漸透明的晏清塵,懷裡的半部《太初玉冊》殘篇突然燃燒。
"以我九曜玄骨為引!"他咬破舌尖,血珠在虛空畫出北鬥陣圖。瑤光星位亮起的刹那,爐中傳出鏡麵破碎的脆響——三百具冰棺同時炸裂,每個冰棺裡都飛出一縷慕青璿的生魂。
燕長歌突然劇烈咳嗽,掌心的月牙金紋黯淡如殘灰:"你逆轉了星辰軌跡..."話未說完便栽倒在地,心臟部位傳來岩石蔓延的哢嗒聲。
爐蓋掀開的瞬間,陸昭明接住墜落的慕青璿。她眉心的朱砂印變成漆黑,指尖還殘留著晏清塵輪椅的碎片:"我想起來了...二十年前給我種下無垢仙體的,正是我自己。"
崖外的風雪更急了。誰也沒注意到,墮仙崖舊詩末尾多出一行新刻的小字:"百裡驚鴻到此發瘋,後來者記得帶夠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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