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蝕的齒輪咬合聲在甬道儘頭戛然而止。
陸昭明指尖拂過星隕玉佩，玉佩表麵流淌的銀紋驟然黯淡——前方三丈外的金屬巨門被冰晶徹底封死，冰層深處嵌著密密麻麻的月牙金紋，正是璿璣殿獨門封印「時錮之印」。
“門後是主控室。”燕長歌覆目的白綾無風自動，掌心光陰沙漏倒懸，“三百年前璿璣殿為封存‘光陰長河’核心，將整座大殿沉入時空裂隙。如今我們踏進的每一寸地磚，都可能屬於不同年月。”
沙漏中銀砂突然逆流！
“轟——！”
冰門炸裂的刹那，滔天血浪從門後噴湧而出。鏽蝕的齒輪、崩斷的鎖鏈、半融化的青銅燈台在血浪中翻滾，更駭人的是浪濤裡沉浮的無數屍骸——那些屍體穿著天機閣巡天使的銀紋袍，眉心朱砂印尚未褪色，仿佛剛被吞噬不久。
“是慕師姐的同門……”蘇九娘狐尾卷住陸昭明急退，九尾狐妖丹在懷中劇烈震顫，“血裡有噬靈蠱的氣息！”
陸昭明左瞳銀光暴漲，視線穿透血浪撞上門後懸空的巨大沙漏。
沙漏高達十丈，上半截盛滿猩紅血液，下半截卻流淌著冰藍色光粒。血與光在沙漏中央的窄頸處廝殺，每一次衝撞都讓大殿四壁新增一道裂縫。
“有人在用巡天使的血汙染光陰沙漏！”燕長歌的白綾浸出血跡，“必須毀掉血源……”
話音未落，沙漏頂端的血池中緩緩升起一道人影——
那人披著殘破的璿璣殿金紋袍，半邊臉是森森白骨，另外半邊卻與燕長歌容貌一模一樣！
“又見麵了……我的‘轉世身’。”白骨之手輕撫沙漏壁，血池隨他的動作翻騰，“當年你為救陸昭明前世，在墮仙崖逆轉光陰，害我被時空亂流撕成碎片……如今這滿池血債，該由你來償！”
殷紅淚足尖點過地牢滲血的磚石。
頸間逆鱗灼痛——這是敖燼在無妄海留給她的龍族秘寶，唯有靠近至親血脈時才會發燙。地牢深處鎖著的，正是二十年前被血獄城主囚禁的生母，亦是玄淵閣滅門夜的關鍵證人！
“叮鈴……”
發間白骨簪突然震響。殷紅淚猛然後仰，三根噬心蠱針擦著咽喉釘入石牆！
“聖女殿下夜探死牢，是想替您母親收屍？”陰影中走出七名黑袍修士，為首者手中托著一枚跳動的猩紅心臟，“城主有令：叛徒殷素心，今日剜心飼蠱！”
七人同時結印，地牢磚縫中鑽出無數血線，眨眼織成密網。陰陽雙生脈的致命弱點在此刻爆發——窗外暮色褪儘，黑夜降臨的瞬間，殷紅淚周身靈力驟然消散！
“唰！”
噬心蠱針穿透她左肩的刹那，足踝銀鈴炸裂！
鈴中竄出的卻不是蠱蟲，而是一縷裹著冰霜的劍意——百裡驚鴻的斷水劍氣！劍氣橫掃的須臾，殷紅淚咬破舌尖，鮮血混著秘藥噴在心臟上：“娘，吞了它！”
鎖鏈嘩啦作響，枯槁的女人張口吞下心臟。下一刻，她乾癟的軀體如吹氣般膨脹，皮膚下凸起千百蠱蟲輪廓！
“以我心頭血，喚汝瘋魔身——”殷紅淚染血的手指按在母親額頭，“醒來！”
“那是三百年前的我……或者說，是墮入‘貪’魄的殘魂。”燕長歌的白綾徹底染紅，指尖在沙漏虛劃。
血池中的白骨人影狂笑：“當年你強行分割七魄躲避天罰，將‘愛憎癡貪’四魄拋入輪回，獨留‘智善勇’三魄苟活於世！可悲啊……你可知這血池中的巡天使，全是因你修改因果而枉死的怨靈？”
沙漏中央的窄頸處突然浮現慕青璿的虛影！她雙目緊閉懸浮在血浪與光陰砂之間，眉心朱砂印裂開蛛網般的血痕——分明是魂魄正被兩股力量撕扯！
“青璿！”陸昭明懷中玉佩爆出星光。九曜玄骨在脊中灼燒，左瞳銀光化作實質鎖鏈纏向沙漏。
“沒用的。”白骨人影屈指輕彈，鎖鏈在半空凍結成冰，“她為替你擋天機反噬，將‘無垢仙體’與你的玄骨命脈相連。如今她承受的，正是你強闖光陰長河的反噬之痛……”
冰霜順星光鎖鏈蔓延至陸昭明手臂，所過之處血肉儘成冰晶。燕長歌突然割破手腕，血珠滴入光陰沙漏：“替我爭取十息！”
沙漏中的冰藍光粒突然沸騰，燕長歌染血的白綾下傳出骨骼碎裂聲——他竟在燃燒七竅玲瓏心推演生路！
血獄城地牢深處，殷紅淚背起徹底妖化的母親狂奔。
母親脊骨刺出皮膚，化作八根蠍尾般的骨刺，所過之處黑袍修士儘數化為膿血。但殷紅淚清楚，這是燃燒壽元的禁術“血飼妖母”，至多撐半炷香！
“去往生當鋪……”母親嘶吼的聲音混著蟲鳴，“典當‘三日記憶’，換……換鏡琉璃的虛空鏡！”
蜃樓鬼市的入口竟在地牢糞池下！
當殷紅淚捏著鼻子躍入汙穢時，眼前已是琉璃打造的華美殿堂。紫檀木櫃台後，半張臉覆著水晶麵具的女子輕笑：“血獄城聖女典當什麼？”
“三日記憶。”
“哦？關於誰的？”鏡琉璃的指尖點在虛空鏡上。
殷紅淚看向肩頭逐漸凝固的噬心蠱傷口：“關於陸昭明的一切。”
虛空鏡麵蕩起漣漪，鏡琉璃忽然蹙眉：“怪事……你腦中根本沒有這段記憶。”
“十息到了！”蘇九娘九尾齊出，狐火撞向沙漏。
燕長歌的白綾轟然炸碎！他覆目的雙眼已成兩個血洞，掌心卻托著一枚由光陰砂凝成的鑰匙：“沙漏窄頸是唯一生門——陸昭明，用你的血打開它！”
陸昭明撕裂冰封的左臂，血瀑潑向沙漏。
九曜玄骨銀光貫穿大殿的刹那，窄頸處的慕青璿突然睜眼——
她的瞳孔一片漆黑，嘴角咧到耳根：“終於等到你了……‘牧神之餌’。”
那不是慕青璿的聲音！
沙漏轟然炸裂，血浪與光陰砂吞沒眾人。最後一瞬，陸昭明看見血池底部倒映出匪夷所思的畫麵：
寒江冰麵下萬盞青銅燈熊熊燃燒，每盞燈芯都困著一道慕青璿的魂魄；而江心最高處那盞燈裡，赫然鎖著左眼銀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