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氣凝成的雲舟在罡風中顛簸,船底摩擦氣流發出裂帛般的嘶鳴。燕長歌覆眼的白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指尖懸停的光陰沙漏正漏下猩紅星砂——那是陸昭明典當三日記憶換來的代價。“還有半炷香。”他袖中溯時輪嗡嗡震顫,琉璃盞壁已爬上蛛網裂痕,“蜃樓鬼市的掌櫃最厭惡遲到的客人。”
陸昭明將昏迷的慕青璿往懷裡緊了緊。女子蒼白的唇瓣不斷開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三日前在星隕深淵,她為推演星髓礦方位承受的天機反噬,此刻正通過無垢仙體百倍放大成剔骨之痛。他能感覺到她脊背在道袍下繃成一張拉滿的弓,冷汗浸透的衣料結出冰碴。
“她又在替彆人疼了。”蘇九娘突然劈手奪過陸昭明腰間酒囊。九尾狐妖喉頭滾動著灌下烈酒,狐尾煩躁地拍打甲板:“地宮裡三百具冰棺的寒氣,星隕深淵三十倍重力撕扯五臟的力道...這傻子全擔在自己身上!”鎏金狐瞳剜向陸昭明左眼,“把你那破玉佩捂熱些!她的無垢仙體正本能汲取你玄骨裡的熱氣...”
懷中的星隕玉佩應聲發燙。陸昭明低頭望去,青玉深處浮動的星芒竟凝成細小龍形,龍尾纏繞著一枚青銅釘——正是天機閣埋在龍脈的伏龍釘形態!慕青璿忽然劇烈抽搐,眉心朱砂印滲出鮮血,在陸昭明掌心歪歪扭扭畫出“牧神”二字。
雲舟撞進濃霧的刹那,萬盞青銅燈自虛空點亮。琉璃瓦簷下,鏡水晶麵孔在燈影裡分裂出七重身影:“典當物。”白骨手指點向沙漏,“三日記憶換來的星砂,僅夠開啟第一重光陰鏡。”
鏡麵浮出寒江城客棧地窖。十七歲的陸昭明正用結霜的手擦拭酒壇,櫃台上擱著半塊玉佩。當黑衣刺客的刀鋒劈向少年後頸時,鏡琉璃突然扣住陸昭明手腕:“看仔細——”
刀鋒在觸及頸骨的刹那詭異地扭曲,刺客瞳孔裡閃過傀儡絲銀光!而櫃台玉佩竟自行飛出,替少年擋下致命一擊。“當年你以為的巧合...”鏡琉璃指尖劃過鏡麵,波紋蕩開露出慕青璿蒼白的臉。少女在雲端踉蹌跪倒,指尖傀儡絲寸寸斷裂,唇間溢出的血染紅天衍羅盤。
“她逆轉天機救你,遭的反噬讓她剜了半顆心做替身傀儡。”蘇九娘的狐尾突然繃直。三百具冰棺在記憶鏡中顯形,每具棺內赫然躺著剜心昏迷的慕青璿!
“抓緊!”燕長歌的白綾被狂風扯落,露出流淌星芒的盲瞳。沙漏倒轉的刹那,眾人如墜冰窟——
陸昭明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玄淵閣焚天大火中,九曜玄骨正從少年脊梁中被活生生剜出。執刀的玄袍女子轉身時,頸間晃動的殘玉與他懷中玉佩嚴絲合縫!
“娘親...?”陸昭明去抓那抹幻影,掌心卻穿過燕長歌急拋來的溯時輪。輪刃割開光陰長河,無數時間碎片尖嘯著紮進他左眼。銀瞳在劇痛中暴漲光芒,浩渺星圖自眸中鋪展,三大星垣正被青銅鎖鏈絞碎!
“牧神者在抽離道果!”燕長歌七竅流血,沙漏轟然炸裂,“找到錨點!否則這截光陰會成我們的棺材——”
陸昭明的視線釘死在星圖角落。璿璣殿廢墟深處,慕青璿的替身傀儡正將伏龍釘砸進龍脈。而真正的她蜷縮在血泊裡,懷中緊抱的嬰兒繈褓上,玄淵閣火焰紋刺得人眼眶欲裂。
“原來是你...”他染血的手指穿透光影,輕輕觸碰嬰兒銀色的左瞳。
現實中的慕青璿突然咳出冰渣。她沾血的手抓住陸昭明衣襟,指甲幾乎掐進他鎖骨:“快走...他們在錨點埋了噬靈蠱...”
雲舟在此時撞進往生當鋪核心。鏡琉璃的水晶麵孔驟然崩裂,露出底下蠕動的青銅齒輪:“光陰竊賊!”三千盞青銅燈化作鎖鏈纏來。燕長歌徒手攥住鎖鏈,皮肉在齒輪齧合間飛濺,嘶吼卻衝破血霧:“陸昭明!”
玄骨在脊梁中灼燒如烙鐵。陸昭明左眼銀芒炸裂,星隕玉佩熔成熾白光流貫入掌心——那竟是一截纏繞龍紋的機械斷刃!滅法之矛撕裂青銅鎖鏈時,往生當鋪穹頂顯露出浩瀚星圖。
牧神者的巨影正俯瞰光陰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