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賽太歲,見四下裡尋不到孫悟空的蹤跡。
心頭火起,索性將那獬豸洞的前後門戶死死緊閉。
又傳令一眾小妖,在洞府各處翻箱倒櫃地搜捕。
直嚷鬨到日頭西斜、暮色沉沉,依舊連半分人影也沒見著。
這妖王焦躁更甚,大步流星登上那剝皮亭,將群妖儘數點聚起來。
厲聲發號施令,命眾妖分班擊鼓敲梆,徹夜打更守夜,務必將這膽大的“潑猴”揪出來碎屍萬段。
再說孫悟空,此時正變作一隻蒼蠅,悄無聲息地叮在石壁的縫隙裡。
他見洞中小妖往來巡邏,防備愈發森嚴,知道再耗下去不是辦法。
便趁著一陣妖風掠過的空檔,振翅疾飛,悄然溜進了後宮。
剛一進殿,就見金聖娘娘,伏在妝案上。
肩頭微微聳動,正低聲悲啼,那哭聲似斷非斷,滿是淒楚。
孫悟空輕輕落在娘娘,雲鬢間的珠翠上。
隻聽她忽然抬首,淚落如雨,失聲道:
“娘娘啊!想是我與你前生燒了那斷頭香,才教今世遭逢這般潑怪王!
你我拆鳳離鸞已過三載,何日才能再相會?
這兩處相思,真真是熬煞人也!
前些日子差來的長老才通了音訊,怎料轉眼就驚散佳音,想來已是一命亡……
都怪那金鈴難解難識,如今這相思,反倒比舊時更狂烈了!”
孫悟空聽得分明,忙振翅飛到她耳後,壓低聲音道:“聖宮娘娘莫要驚懼。
我便是那國王,差來的神僧孫長老,並未丟了性命!
方才你與妖王吃酒時,我已趁機偷了金鈴。
隻怪我一時性急,忍不住打開看了看,不料扯動了塞口的棉花,那煙火黃沙頓時迸了出來,引得大小妖邪圍攻。
我沒法子,隻得變作蒼蠅叮在石壁上躲到現在。
如今妖王防守愈發嚴謹,你可去喚他進來。
假稱要與他再行夫妻之禮,待我脫身後,再另想辦法救你出去!”
金聖宮聞言,隻嚇得渾身發顫,發髻上的珠釵“叮鈴”作響。
心像是被木杵狠狠搗著,虛怯怯地轉過頭,眼淚汪汪地盯著空氣問道:“你……你如今是人是鬼?”
“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不過是變作蒼蠅避身罷了。
你莫怕,隻管請那妖王過來便是!”
金聖宮仍是不信,聲音發顫:“你……你可莫要魘寐我!”
“我怎會魘寐你?你若不信,便張開手,我跳過去與你瞧瞧!”
金聖宮猶豫片刻,終究是將信將疑地伸出了左手。
孫悟空輕輕一躍,落在她溫潤的玉掌之上——那模樣,就好似:
菡萏蕊頭釘了顆黑豆,牡丹花上歇了隻遊蜂;
繡球心裡墜著粒葡萄,百合枝邊凝了點墨濃。
金聖宮顫巍巍舉起手掌,輕聲喚道:“神僧?”
“是我!是我!我正是神僧變的!”孫悟空的聲音從掌上傳來。
金聖宮這才徹底打消疑慮,忙問:“我去請那妖王過來,你卻要如何行事?”
“古人雲‘斷送一生惟有酒’,又雲‘破除萬事不過酒’!
酒的妙用多著呢,你隻管想法子勸他多飲幾杯便是……
對了,你先把貼身侍女喚來一個,我變作她的模樣在一旁服侍,也好伺機下手。”
金聖宮點頭應下,隨即揚聲喚道:“春嬌何在?”
屏風後立刻轉出,一個玉麵狐狸,她身著粉綾襖,腰係翠羅裙,盈盈跪地作禮:“娘娘喚春嬌,有何吩咐?”
“你去吩咐她們點上紗燈,焚些龍腦麝香,再扶我去前廳,請大王過來安寢。”
春嬌應聲起身,轉身喚來七八個鹿怪狐妖,有的提著琉璃紗燈,有的捧著鎏金香爐,香煙嫋嫋中,一眾妖婢侍立左右。
孫悟空瞅準時機,“嗡”地一聲飛到屏風後的玉麵狐狸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