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裹著夜露墜入青石縫中,濟世堂後院的藥廬瓦簷上凝著薄霜。
許蒔安正俯身研磨雷公藤根,石臼與銅杵相擊的鈍響驚動了窗欞上的壁虎。
瓦罐中蒸騰的苦氣裡忽然混入一絲甜腥——像是曼陀羅碾碎時滲出的汁液,又似凝固的血痂遇熱化開的味道。
“叮——”
一枚靛藍色光點穿透窗紙,翩躚落在搗藥的白玉杵上。
溫可夏的劍氣比眼神更快,霜魄劍已橫在光點與許蒔安之間。
那是一隻幻蝶,翅翼薄如蟬蛻,脈絡間流轉著星砂般的光塵。蝶翼邊緣殘缺不全,像是穿越了某種狂暴的結界,左翅還粘著一小片帶血的絹帛。
“月漓的蝶。”許蒔安指尖凝出《神農訣》的金芒,光暈觸及蝶翼的刹那,殘破絹帛突然自行脫落,墜入煎著雄黃酒的藥釜中。
沸騰的藥湯“嗤”地騰起青煙,煙霧在半空凝成扭曲的花界地貌。
“泣血林......腐螢澤......”溫可夏劍尖輕點煙霧中的標記,霜氣凍結的瞬間,畫麵清晰如鏡——虯結的赤色藤蔓爬滿白骨堆砌的丘陵,沼澤深處浮沉著無數青銅傀儡。腐化的花瓣下露出半截石碑,碑文正是濟世堂初代祖師許青囊的筆跡:「三千藥人塚,罪在我身」。
阿卯揉著惺忪睡眼闖進來,懷裡還抱著偷藏的糖罐:“許醫師!你養的螢火蟲成精了?”
話音未落,幻蝶突然炸成光塵,靛色粉末如星雨灑落藥櫃。小滿驚呼著撲向《神農本草經》,卻見粉塵觸及血蓼種子的刹那,那些沉寂多年的乾癟種莢竟紛紛爆裂!
“喀嚓——”
墨綠藤蔓從陶罐中瘋長而出,蛇形葉片背麵凸起青銅脈紋。阿卯伸手要摸,被溫可夏的狐尾卷著腰拎到半空:“找死嗎?”
許蒔安撚起一朵盛開的血蓼花,蕊芯處蜷縮著米粒大的半透明蠱蟲。蟲身布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中都嵌著一粒微縮符晶——正是大長老在往生泉畔煉製的噬魂蠱原型!
“這蠱蟲在吸食幻蝶的星塵......”小滿舉著觀微皿的手在發抖,“《毒經》裡記載過,噬魂蠱若得星力滋養,可蛻變成"破界蠱"!”
溫可夏劍氣掃過花叢,冰霜卻讓蠱蟲膨脹了三倍。蟲體爆裂時濺出的黏液在空中凝成九幽密文:「泉眼開,萬蠱生」。
“你們看這些花。”
許蒔安忽然將燭台貼近藤蔓根部——血蓼的根須在地麵蜿蜒成詭異的圖案,竟與濟世堂的建築布局完全重合。偏廳的位置對應“腐螢澤”,地窖正壓在“三千藥人塚”的標記上。
溫可夏的劍穗無風自動,霜魄劍裂紋中滲出黑霧,凝成花界文字「界開」。
“月漓送的不是地圖,”她指尖撫過劍身冰涼的裂紋,“是預警。”
阿卯趁機偷舔了一口花蜜,舌尖立刻泛起青銅色:“呸呸!跟鐵匠鋪淬火水的味兒一樣!”
許蒔安猛然回頭,琉璃盞照亮少年發青的舌苔:“小滿!取三錢冰蟾蜍毒腺,混雄黃酒給他灌下去!”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最後一隻血蓼花凋零成灰。
許蒔安將灰燼撒入幻月井,水麵突然泛起劇烈漣漪——月漓的虛影自井底浮現,銀發如瀑垂落腰際,眼尾的金紋裂痕比往日更深。
她指尖輕點水麵,波紋中映出花界腐螢澤的景象:數百具青銅傀儡正從泥沼中爬出,關節處嵌著濟世堂藥櫃同款的青銅符晶。
“月蝕夜......”月漓的聲音透過井水傳來,仿佛隔著厚重的琉璃,“往生泉眼的封印......”
話音未落,虛影便被翻湧的血霧吞噬,最後一絲餘音化作蝶翼殘片沉入井底。
阿卯蹲在井沿,忽然指著自己的倒影尖叫:“我的眼睛!瞳孔裡有朵小花!”
許蒔安扣住他腕脈,人皇血滲入少年經絡的刹那,隱約窺見其瞳仁深處——血色泉眼正緩緩張開,無數噬魂蠱如蝗群般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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