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時節,雨絲帶著未散儘的涼意,濟世堂新掛的七串銅鈴卻無風自動。
堂外傳來一陣拉鋸般的喘鳴——像是破風箱卡了碎石。
“讓讓!肺要炸了!”
灰撲撲的竹簾被猛地撞開,兩名滿身石粉的漢子架著人衝了進來。
中間那精瘦男子幾乎蜷成蝦米,古銅色的臉憋得青紫。五指死死摳著胸口粗布衫,每吸一口氣,脖頸就暴起蚯蚓似的青筋。
阿卯剛探頭就被粉塵嗆得連打三個噴嚏,藥杵“當啷”掉在青磚上。
“是西山玉礦的鄭三哥!”小滿一眼認出患者腰間晃蕩的玄鐵鑿,那鑿柄纏著的防滑麻繩早被血汗浸成黑紅色。
他急翻《礦工疾誌》,泛黃的紙頁簌簌作響:“辰字卷第三則——‘石癆病,初起咳如鑿擊,久則胸如壓磐’!”
許蒔安已半跪在診榻前。
聽診玉簡貼上鄭三後背的刹那,羊脂白的玉麵浮出蛛網狀的灰斑,細看竟是無數微縮的六棱晶簇在玉中生長。
溫可夏用冰魄引凝成的凹鏡對準患者口唇,鏡麵驟冷凝出霧霜。
鄭三咳出的飛沫濺在霜麵,“滋啦”綻開針尖大的金芒。
“扶穩他!”
溫可夏話音未落,鄭三突然暴起劇咳。
阿卯手快捧過痰盂,半盂黃痰裡沉著星星點亮的碎晶,日光斜照時折出七彩暈光。
小滿用銀鑷子夾起顆米粒大的晶塊,驚見棱角鋒利如刀片:“是靈玉礦的‘寒髓晶’,礦洞滴水成冰時才凝結的凶物!”
“不……不是尋常粉塵……”
鄭三掙出句話,齒縫間漏出的晶粉簌簌落進痰盂,“前日……礦脈炸出個冰窟……吸口氣像吞了碎玻璃……”
他哆嗦著從懷裡掏出油紙包,裡頭裹著鴿卵大的瑩白礦石。寒氣激得周圍水汽凝成冰珠滾動。
許蒔安指尖剛觸到礦石,聽診玉簡裡的灰斑驟然擴散!
六棱晶簇在玉中瘋長,眨眼間填滿大半玉麵。
簷下銅鈴突然齊聲銳鳴,鈴舌狂擺如撞鬼——藥櫃角落的磁石砂漏竟倒旋起來,鐵砂逆著引力向上翻湧!
“糟了!”
溫可夏一掌拍向鄭三靈台穴,冰魄引的寒氣順經絡下壓。
患者後背猛弓如蝦,大片帶晶粒的濃痰噴湧而出。痰液濺上陶製藥碾,硬檀木碾槽頃刻蝕出蜂窩孔洞!
阿卯突然指著痰盂尖叫:“晶塊在長!”
眾人俯身看去,盂底晶粒正吞噬痰液膨脹,棱角處伸出絨毛狀細絲。
小滿急翻《礦脈毒理誌》,脆聲念道:“寒髓晶遇體溫則軟化增殖,遇冷則銳化……”話音未落,溫可夏的冰鏡已照向痰盂,絨毛細絲遇寒瞬間硬化,根根直立如鋼針!
“尋常石塵豈會通靈?”許蒔安鑷起根鋼針細看,針尖竟映出鄭三扭曲的麵容。簷外細雨忽轉急密,砸在石階上騰起帶金屬腥味的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