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寅時三刻，濟世堂簷角的銅風鈴凝滿冰晶。
青石階前新鋪的霜毯上，輪椅碾出兩道深青轍痕。輪中人身著洗舊的霜色劍袖袍，十指如冰雕般僵扣扶手，指甲蓋透出凍瘡般的青玉色。
小滿捧著黃銅暖爐趨近，爐中赤陽炭隔著火浣布將空氣烤出波紋。患者袖口倏然滑落的腕間卻驟然浮起霜花——蛛網狀的冰紋順著血脈蔓延，瞬息爬滿小半截手臂。
"勞宮穴結霜了。"
溫可夏並指虛點，冰魄引自袖中遊出，細若銀簪的引尖輕觸患者眉心。
寒氣在引身凝成寸許高的霧凇，枝杈間垂掛的冰淩隨呼吸明滅："霜靈氣已侵入髓海，阻斷神機樞紐傳導。"
她指尖微旋，霧凇忽然綻開冰晶蓮苞，蓮心托著粒芝麻大的霜珠，"髓海溫度較常人低七分，督脈氣機近乎凝滯。"
許蒔安半蹲於輪椅前，膝頭攤開患者遞來的靛藍封皮《霜嶽心法》。泛黃紙頁間夾著幾莖枯雪蓮，墨字批注的采氣圖譜上，"湧泉穴"位置被人用朱砂打了個淩厲的叉。
"立冬采雪術需引天時之氣。"他翻至末頁節氣圖，指尖停在"瑤池初雪"的注解，"可你采的是寒潭沉霜？"
患者喉結艱難滾動，齒間磕碰出冰碴似的顫音："三夜...蹲守...寒月潭..."袖中突然跌出個冰裂紋玉瓶，瓶口滾落幾粒未化的灰雪，"今晨...手指...不...聽令..."
他試圖蜷縮食指，青玉色指節卻如生鏽機栝般卡在半途，皮膚下透出蛛網狀的幽藍寒光。
阿卯抱著機關蛙從藥櫃後探頭，木蛙突然蹦到患者膝頭。蛙腹墨家刻漏滴出赤紅液體，觸到冰紋手臂竟嗤嗤蒸騰起藥霧——霜紋遇藥霧稍褪，露出腕間三枚青紫斑點。
"是寒潭‘蝕骨鰍’的咬痕！"小滿抽出發間銀簪挑開《萬毒綱目》，展平的書頁上蝕骨鰍圖鑒旁朱批小字："其毒凝滯經絡，遇雪靈氣則成寒髓症。"
藥爐上的吊子忽然咕嘟作響。許蒔安以金針挑開冰裂紋玉瓶，瓶中灰雪遇針尖熱氣，竟在青磚地上凝出個倒懸的冰鐘乳——恰與《霜嶽心法》中禁忌的"倒懸采氣法"陣圖一般無二！
"有人篡改了你的采氣訣。"溫可夏的冰魄引倏地點向倒懸冰柱。寒氣漫過鐘乳尖端的刹那，冰晶裡浮出枚針尖大的墨玉令虛影——九幽殿的徽記在冰光中一閃即逝。
患者輪椅壓過的霜毯上，幾株耐寒的雪見草正緩緩舒展葉片。葉尖金蕊觸到冰鐘乳殘氣，竟結出赤紅漿果——正是解寒毒的主藥"朱焰子"的變異種。
柏木熏蒸桶在藥廬中央氤氳著淡金霧氣，桶壁離火石暗紋被赤陽藤炭火煨出熔岩般的赤光。許蒔安將搗碎的艾絨混入椒目油，藥泥填入金針尾端的中空玉腔時，清冽辛辣的氣息瞬間壓過炭火焦味。
"勞宮穴霜紋已擴至合穀。"
溫可夏指尖虛引，冰魄引懸於熏蒸桶上方三尺，引尖垂落的寒氣凝成一麵冰晶圓鏡。鏡麵映出劍修置於桶沿的右掌——放大百倍的經絡影像浮於冰鏡：霜靈氣凝結的冰晶如碎玻璃渣堵塞在"勞宮穴"入口，淡藍神經信號流在冰障前亂撞，濺起星火般的金芒。
阿卯踮腳湊近冰鏡，忽見信號流中某束金光急轉直下，竄向小指"少衝穴"！"信號在繞道！"他拽過墨家複健木鳶，"像不像我改裝的"曲徑通幽"機關？"
許蒔安的金針點向患者"大椎穴"。針尖觸及皮膚的刹那，尾端玉腔的椒目藥劑遇體熱汽化，七縷金霧順針體空腔鑽入督脈。
患者肩胛猛然一顫，桶中藥霧忽如活物般裹住右臂——赤陽藤蒸汽與椒目油霧在冰紋上交融，青玉色肌膚漸透出血色，勞宮穴表層的冰晶發出細密碎裂聲。
"熱毒不可過"曲垣穴"！"小滿突然高喊。他手中《霜嶽心法》翻至"湧泉逆氣"章，書頁夾縫飄落半張焦黃符紙——朱砂繪製的"引雪符"上，"百會"二字被墨汁塗改為"湧泉"，篡改處的墨漬裡還沾著星點冰潭青苔。
溫可夏的冰魄引倏地刺入患者腕間"陽池穴"。冰鏡影像驟然深入髓海：縱橫交錯的神經束外包裹著幽藍冰鞘，金針導入的藥霧正沿"手少陽三焦經"融化冰層。一束神經信號如金蛇衝破"外關穴"冰障，卻在"陽池穴"前撞上團絮狀霜霧——正是蝕骨鰍毒混雜的潭底穢氣！
"磁石助它！"阿卯拍動木鳶翅膀。翅緣鑲嵌的三十六枚磁石嗡鳴震顫，患者無名指突然彈起半寸！磁力透過冰鏡牽引那束金光，信號如遊魚擺尾般繞過霜霧，直抵指尖"中衝穴"——青玉色指甲蓋"啪"地迸開道裂痕，內裡滲出暖紅血氣。
小滿抓起木鳶細看翅間機栝。磁石陣列以"璿璣玉衡陣"排布，正與《神經樞要》所載"經筋電位疏導法"的星圖吻合。他忽將書按在冰鏡旁，鏡中信號流的走向竟與書頁插圖重疊："許大夫！磁石震動頻率調至"離九宮"，可破少府穴冰封！"
阿卯聞言疾轉木鳶尾椎的青銅羅盤。磁石震頻陡變，患者僵蜷的小指如解凍般緩緩舒展，指腹在藥霧中沁出細密汗珠。
熏蒸桶底突然滾落顆赤紅炭塊，將青磚烙出焦痕。炭灰裡鑽出嫩綠新芽，遇藥霧竟綻放出金蕊雪見花——正是解寒髓症的主藥"朱焰子"的初生態。
柏木熏蒸桶內赤浪翻湧，離火石暗紋在蒸汽中熔成流金。許蒔安的金針懸於患者脊背三寸，針尾玉腔內的椒目油膏遇熱嘶鳴，騰起七股金蛇般的藥霧鑽入"至陽穴"。
金針循督脈遊走，所過之處肌膚浮凸赤痕。當針尖抵至"筋縮穴"時，患者右掌勞宮穴突然迸發裂冰之聲——蛛網冰紋應聲消退，掌心卻暴起蚯蚓狀的血色凸痕！
"熱毒反衝手厥陰經！"溫可夏的冰魄引急點患者"內關穴"。冰鏡髓海影像中，椒目藥霧如熔岩衝破神經冰鞘，卻在"大陵穴"撞上團灰綠穢氣。穢氣中無數蝕骨鰍毒牙的虛影開合，將藥霧撕扯成亂流。
阿卯的機關蛙突然噴出朱焰子漿液，赤汁澆在冰鏡表麵——鏡中穢氣遇汁即燃，灰綠毒牙在火焰中扭曲成墨玉令殘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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