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聲蕩過霜街時，濟世堂的門楣上已凝出三指厚的琉璃殼。小滿嗬著白氣攀上木梯，簷角銅鈴忽墜冰淩，正巧砸中她懷裡的艾草囊。青黃藥屑紛揚飄落，在階前凍土上拚出個歪扭的"寒"字。
"要加蒼術了。"
溫可夏的聲音混著藥杵聲傳來。她正將新焙的乾薑片填入虎頭熏籠，籠眼噴出的白霧裹住下墜的冰淩，冰棱竟在半空融成水滴，落地綻開七瓣霜花紋。阿卯忽然從門房狗洞鑽進來，鹿皮襖蹭滿草屑："後牆根有寶貝！"
凍土裡埋著半舊的青布包袱。解開三重油布，三雙千層底布鞋墊疊得齊整——靛藍布麵用金線納出旋渦紋，針腳間還黏著未抖淨的柏子殼。
"是樵夫陳叔的手藝！"小滿指尖撫過墊麵，"您瞧這"安神渦"紋，中心還嵌了磁石粉。"她抽出《民間醫繡譜》比對圖譜："金線走震卦紋路，專克經脈滯寒。"
阿卯搶過鞋墊按在門框上。朱漆木門昨夜凝的冰殼驟然龜裂，裂縫裡遊出蚯蚓狀的暖流——竟是鞋墊磁石吸出了門神年畫積聚的寒氣！門神秦瓊的鎧甲紋路眼見著由青轉紅，手中金鐧嗡鳴震落簷上新雪。
溫可夏抽走鞋墊按進熏籠。鬆柏枝混著當歸片在籠中爆出細響，白霧倏然轉作淡金。梁下垂掛的十二枚聽脈風鈴無風自動，西北角的"足太陽鈴"凝霜最厚，鈴舌凍成的冰箭直指藥櫃第三格。
"寒痹症候群。"小滿踮腳取下青瓷罐，"桂枝得用陰坡產的。"罐內桂枝條遇金霧舒展如活蛇，皮孔間滲出琥珀色脂液。阿卯趁機把鞋墊塞進熏籠夾層："給溫姐姐的冰魄引當暖手寶！"
熏籠猛地震顫！柏子仁突然在籠頂爆開，油汁順著虎頭浮雕的眼窩流淌。木質虎目遇油轉動，瞳仁裡射出青光掃過診堂，光斑停在西窗矮榻——昨日治腿疾的劉老漢躺過的位置，浮出個人形寒氣虛影，腰膝處盤旋著鴿卵大的灰霧團。
"是殘留的寒毒胎！"小滿驚呼。
許蒔安的金針已穿霧而過。針尾係著鞋墊抽出的金線，線引寒毒入籠的刹那，虎口噴出的霧氣凝成微型暴雪旋渦。阿卯突然將凍透的半夏根扔進旋渦，雪團遇藥"嗤"地坍縮為冰珠，滾到劉老漢遺留的拐杖頭鑲作裝飾。
"拐杖送回來複診時，"溫可夏撿起冰珠輕笑，"倒省了切脈功夫。"
晨光刺破雲層時，門神年畫突然哈出白氣："舒坦！"畫中尉遲恭的鋼鞭竟融了寸許霜。阿卯扒著熏籠掏鞋墊，指尖觸到暖烘烘的墊底——磁石粉組成的震卦紋已轉為朱紅色，像藏著團永不熄滅的地火。
"原來寒衣節的暖，"小滿在新曬的《節氣注》上題字，"要眾人手心的溫度來煨。"
辰時劉老漢來取拐杖，杖頭冰珠遇他掌心溫度綻開成芍藥。老人笑嗬嗬掰下半朵給阿卯："寒衣節戴花，一冬不凍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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