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上午九時零七分，羊鎮黨委會議室窗欞結著冰花。李衛國用搪瓷缸敲了敲掉漆的會議桌，枸杞在沸水裡沉浮："今天主要討論春節討論值班安排，大家暢所欲言。"
牆上電子鐘顯示室外溫度12c，暖氣片發出嘶啞的嗡鳴。叢麗麗將值班表投影到幕布時，陳大勇突然劇烈咳嗽—他麵前的煙灰缸堆著三個黃鶴樓煙頭。
"今年實行ab崗製度。"李衛國翻開保溫杯蓋，蒸汽模糊了鏡片，"我值除夕到初二，李鎮長值初三到初五。"鼠標滾輪滑動聲裡，秦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初七，與黨政辦小王搭檔。
李強突然用鋼筆尖戳破值班表打印稿："秦鎮長年輕力壯，該多擔待幾天嘛。"墨水在初七的格子外洇出蝌蚪狀汙跡。秦風注意到李衛國的保溫杯重重頓在桌上，杯底"縣委辦2008年度先進"的燙金字樣微微發亮。
"就這麼定了。"李衛國摘下眼鏡擦拭，"散會後請秦鎮長留一下。"散場時陳大勇故意撞翻秦風的筆記本，內頁滑出的工程進度表被踩上半個鞋印—42的進度條旁畫著林妙雪q版頭像。
正午十二時十九分，秦風站在工地指揮部撥打秋雨燕的電話。衛星雲圖在背後顯示屏上旋轉，暴雪預警的紅色區域正在擴大。"初八必須完成設備防凍處理。"他翻著留守名單，在"張德旺"旁畫圈—此人的妻子剛生二胎。
通話背景音裡有刀叉碰撞的脆響，秋雨燕似乎在高級餐廳："已聯係三一重工的技術員駐場，他們的極寒潤滑脂能扛25c。"突然傳來德語對話聲，她切換語言說了句"投資風險評估推遲"。
掛斷前秦風聽到紙張撕裂聲，隨後是秋雨燕的輕笑："父親撕了和天虹建材的合作意向書。"這句話隨著信號雜音消散在風雪中。
臘月廿九清晨，秦風將六箱土特產裝在借來的車上。副駕上的竹篾禮盒印著"青河四珍"：野生黑木耳用宣紙分裝，每包夾著濕度監測卡；山核桃仁真空鍍鋁膜封裝；土蜂蜜裝在青花瓷壇，蠟封印著"秦記"篆章；最特彆的是一罐古法醃製的雪裡蕻，標簽注明"采自王老栓家祖傳菜窖"。
秦風電話聯係王書記，得知王書記在家後，他就來到王占峰書記家。
"王書記給您拜個早年。"敲開門後看見是王書記親自開門，秦風趕緊說道。
"心意到了就行，還帶什麼東西啊，你不會是讓我犯錯誤吧。"王書記請秦風進來後開玩笑道。
"就一點土特產，正常人情往來，不超標。"秦風回答道。
王占峰家的會麵持續22分鐘。縣委書記王占峰穿著藏青色家居服，茶幾擺著翻到《資本論》第873頁的舊書。"嘗嘗這個。"他推開景德鎮蓋碗，茶湯裡沉浮著秦風送的野生茶，比明前龍井有勁道。"臨彆時塞來牛皮信封，裡麵是《縣域經濟創新案例彙編》手稿。
秦風提著竹編禮盒站在組織部308室門前。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高建國正在翻閱《黨政領導乾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泛黃的書頁邊沿貼滿索引標簽。
"進來。"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依然帶著考察談話時的威嚴。秦風推門時特意放輕力道—上次李強的司機摔門，曾被高建國當眾批評"缺乏機關禮儀"。
辦公室三麵牆被墨綠色檔案櫃占據，每個抽屜貼著白色標簽：qds2010017秦風檔案編號）。窗台積雪將陽光濾成冷青色，照在高建國兩鬢新生的白發上。
"高部長，提前給您拜個早年。"秦風將禮盒放在會客椅上，竹篾"青河四珍"的ogo正對辦公桌。盒蓋微啟，露出山核桃仁的真空包裝—這是唯一符合《公務往來禮品管理辦法》單價標準的物品。
高建國摘下老花鏡，鏡腿纏著醫院輸液管改造的防滑套。他推開禮盒的動作帶起一陣風，案頭黨徽擺件微微晃動："不合規。"手指敲了敲牆上《組工乾部十嚴禁》，第七條紅字加粗：嚴禁收受地方特產。
秦風後背滲出冷汗。
"不過，"高建國突然拉開抽屜，取出蓋著公章的《年貨市集參展證明》，"如果是助力鄉村振興的手工製品，可以走工會慰問渠道。"他指尖點在"參展產品目錄"第三項：青山村古法竹編工藝品。
秦風會意，立即拆開禮盒隔層。原本墊底的野生黑木耳換成竹絲燈籠，燈籠罩麵織著"清正廉潔"篆體字—這是王老栓妻子帶著留守婦女連夜趕製的。
"這才像話。"高建國難得露出笑意，從檔案堆裡抽出《選調生年度考核表》。
最後一站是李衛國家筒子樓。書記夫人係著油漬圍裙開門，屋裡飄著炸丸子的香氣。"來得正好！"李衛國從廚房端出冒熱氣的砂鍋，"你嫂子做的酸菜白肉。"秦風帶來的雪裡蕻被當場開封，就著二鍋頭吃了半壇。砂鍋底沉著枚硬幣，是李夫人偷偷放的"壓歲錢"。
暮色四合時，皮卡駛過鎮政府大門。秦風沒注意到，傳達室窗簾後閃著相機紅光—李強的司機正在拍攝送禮過程。50鏡頭清晰捕捉到禮盒上的"秦記"標識。
晚八時零七分，諾基亞經典鈴聲打破宿舍寂靜。秦風按下接聽鍵時，指腹還沾著雪裡蕻的鹽粒。"我爸說初四下午三點有空。"林妙雪的聲音裹著電流聲，"南江站出站口見，他討厭遲到的人。"
通話時長14分28秒，秦風記滿三頁筆記：
1.林父：不抽煙，喝武夷岩茶，忌諱紅色禮品
2.林母：花粉過敏，喜歡蘇繡，畢業於華東師大
3.注意事項：切勿談論職務晉升
掛斷後，秦風打開衣櫃。林妙雪寄來的報喜鳥西裝掛著吊牌，備用紐扣盒裡塞著紙條："袖扣在左口袋。"他摸到天鵝絨方盒，裡麵是對鉑金鑲青金石袖扣—石紋竟與青河縣地圖神似。
吊牌價簽被刻意撕去，但洗滌說明欄有南江大廈購物中心的隱形印章。
子夜時分，秦風突然翻身坐起。他摸黑找到《南江省交通圖》，借手機背光查看鐵路線：k558次列車正點到達南江站是1347，而林振邦最守時。這意味著他必須在1450前到達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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