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葉子打著旋兒落在玉河市組織部大樓台階上,秦風捏著調令文件的手心微微發潮。電梯鏡麵映出他特意換上的藏藍西裝,領帶是林妙雪昨晚幫著挑的暗紋款,說是“既莊重又不顯老氣”。
“秦書記來得準時!”穿淺灰套裙的年輕乾事快步迎上來,胸牌上印著“玉河市委組織部王璐”,“韓部長正在批件,您先在二號談話室稍坐,我給您泡杯茶。”
談話室牆上掛著《黨政領導乾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全文,木質茶幾擺著兩盆綠蘿,葉片油亮得能照見人影。秦風剛翻開帶來的筆記本,門外就響起爽朗的笑聲:“小秦啊,讓你久等嘍!”
韓英夾著文件夾風風火火進來,四十出頭的女部長齊耳短發紋絲不亂,袖口沾著點紅墨水:“剛給青乾班結業典禮致辭,這幫筆杆子非要把稿子改出花來。”她摘下金絲眼鏡擦了擦,“咱們直接點,今天就是例行任職談話,放輕鬆。”
王乾事端來茶盤,白瓷杯裡碧螺春舒卷沉浮。韓英從文件夾抽出三頁紙推過來:“先看這個《領導乾部任職承諾書》,重點看第三項廉政承諾。”
秦風指尖劃過鉛印字跡:“本人承諾不乾預原任職地長河鎮工程項目……這條特意標紅了?”
“你們鎮在建的光伏二期、冷鏈物流園都是大項目。”韓英擰開鋼筆遞過來,“知道你秦書記兩袖清風,但組織程序得走周全。上周區裡開常委會,孫凱書記還誇你主動申報家屬情況,連林主任在省發改委管項目都寫得清清楚楚。”
簽字筆沙沙劃過紙麵,窗外傳來機關食堂送餐車的叮當聲。韓英從檔案袋抽出張泛黃的紙:“這是你七年前考選調生時寫的《基層工作設想》,當時麵試我還問了秸稈焚燒治理問題。”
秦風湊近一看,標題下方自己當年歪歪扭扭的字跡赫然在目:“要把群眾罵聲當警鐘……這字可真夠醜的。”
“內容實在啊!”韓英笑著抽回檔案,“當年九位考官給你麵試分全優。看看現在,光伏電站並網、秸稈合作社掛牌,當初寫在紙上的都變成現實了。”
茶香氤氳中,韓英忽然坐直身子:“說正事。區委常委、副區長主要分管農業農村和鄉村振興,協管開發區建設。”
談話進行到太陽西斜,窗欞在韓英的筆記本上投下細密光柵。她合上文件夾忽然問:“妙雪同誌對調動有什麼想法?省城到雲峽區可不近。”
“她給我備了三個月量的護肝片。”秦風拍拍公文包,“昨晚上還突擊教學,說區分管領導開協調會的要訣是‘茶杯不能空’。”
兩人都笑起來,韓英起身握手時特意加了點力道:“最後提醒句掏心窩的話。你現在是全市最年輕的副處實職,樹大招風,遇到難處隨時給我打電話。”
轉進市委大樓東翼時,秦風在樓梯轉角撞見抱著文件筐的秘書小趙。“秦書記這邊請!”小夥子額頭冒汗,“周書記剛散會,特意交代給您留了半小時。”
市委書記辦公室飄著淡淡的沉香味,書櫃裡擺滿《玉河統計年鑒》,周明遠從待批文件中抬頭,金絲眼鏡滑到鼻尖:“小秦坐,嘗嘗你們鎮新炒的野山茶。”
紫砂壺嘴騰起嫋嫋白霧,秦風注意到杯底沉著兩粒枸杞:“聽說您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開防汛會落下的,不礙事。”周明遠把糖罐推過來,“聽說你不愛吃甜?這蜂蜜是青山溝扶貧項目產的,比市麵上的香。”
話題自然轉到工作交接。周明遠從抽屜摸出老花鏡:“你們鎮那個‘秸稈換沼氣’的法子好,上次省報王記者說要做個專題。新崗位打算怎麼推廣?”
“正想跟您彙報。”秦風展開規劃圖,“計劃在區裡設六個集中處理站,這是和農林大學做的測算,運輸半徑能壓縮到十五公裡。”
周明遠忽然抓起紅筆在圖紙上畫圈:“楊家灣這片緩坡注意避開,雨季容易積水。三年前建蔬菜大棚就在這兒栽過跟頭。”
陽光斜照在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全家福上,周明遠忽然歎口氣:“我家那小子要有你一半踏實就好了。上個月非要辭職搞直播,說要把咱玉河臍橙賣到全網。”
“現在年輕人有闖勁是好事。”秦風笑道,“我們鎮裡小年輕搞的‘村播’基地,上季度幫農戶銷了三百噸山貨。”
“說到這個,給你提個醒。”周明遠摘下眼鏡擦拭,“開發區的錢副主任是省裡下來的,抓數字經濟有想法,但有時候步子急。你協管這塊要多把把關,該踩刹車彆猶豫。”
茶續到第三泡,周明遠忽然從文件堆裡抽出個牛皮紙袋:“差點忘了,這是十年前我當區長時的筆記本,裡麵記著怎麼跟老狐狸們打交道。彆外傳啊!”
秦風翻開泛黃的紙頁,某頁用紅筆寫著“7月12日,協調水泥廠搬遷,王廠長遞煙七次未接”,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麼?”周明遠佯怒,“當年為學拒絕藝術,我專門找紀委同誌排練了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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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時,周明遠執意送到樓梯口,突然拍拍秦風肩膀:“記住,坐在主席台上講話彆太急。我當年第一次開全區大會,五分鐘念錯七個字,現在這幫小子還拿這事開玩笑。”
華燈初上的市委大院飄起細雨,秦風在停車場碰見抱著一摞材料的王璐。“秦書記,這是韓部長讓轉交的《雲峽區重點項目名錄》。”姑娘喘著氣,“她說標星號的是要優先熟悉。”
車駛過霓虹閃爍的玉河大橋,林妙雪的電話準時進來:“談得怎麼樣?周書記是不是又拉著你憶苦思甜?”
“你猜他送我什麼?八十年代的工作筆記!”秦風打著方向盤,“對了,韓部長說讓你有空去區裡做專題講座。”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先把你的述職報告改了吧,開頭那句‘在區委區政府正確領導下’太老套,換成‘錨定鄉村振興新坐標’怎麼樣?”
雨刮器有節奏地擺動,車載廣播飄出輕快的民謠。經過鎮街口時,秦風瞥見副食店還亮著燈,刹車間想起該給值班同事帶些宵夜。
玻璃櫃裡的鹵味蒸騰著熱氣,老板娘麻利地裝袋:“秦書記又要加班啊?給您多切半斤豬頭肉,新鹵的!”
“使不得,賬得記清楚。”秦風摸出手機掃碼,“明天開始要去區裡工作,這是最後一次蹭您家宵夜嘍。”
老板娘愣了下,忽然轉身朝裡屋喊:“老頭子!把咱家醃的辣子裝兩罐!”
路燈在雨幕中暈開暖黃的光圈,秦風抱著滾燙的飯盒鑽進車門。手機屏幕亮起,工作群裡跳出消息:小周發來光伏電站實時數據,農業辦姑娘們拍了張全體比心的送行照,孫凱書記轉發區裡通知時特意加了朵玫瑰花表情。
雨點密密匝匝打在車窗上,車載導航提示即將進入長河鎮地界。秦風忽然輕點刹車,遠光燈掃過路牌上斑駁的“長河”二字,那些防汛值班的深夜、秸稈田裡的爭吵、村民硬塞進車的土雞蛋,走馬燈似的在雨夜裡流轉。
他摸出周明遠送的舊筆記本,就著頂燈在扉頁寫下:“第一天,學會像農民等待莊稼那樣等待政策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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