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秦風走進了談話室。他麵色平靜，穿著熨帖的深色公務夾克，手裡拿著一份裝訂整齊的《述職述廉報告》，輕輕放在周勁鬆麵前。
周勁鬆翻看著報告，目光銳利：“秦風同誌，我們直接點。經過前期的考察了解，組織上對你在經濟工作上的闖勁和能力是高度認可的，影視基地乾得不錯，小石村老石的點讚也很實在。”他話鋒一轉，切入核心：“但班子是一個整體。我們了解到，你在推進工作時風格比較直接果斷。比如，工作中難免與孫耀華區長存在一些意見分歧。組織想聽聽，你個人如何看待、如何處理這種工作層麵的分歧？”
秦風坐得很直，迎視著考察組長的目光，沒有絲毫回避：“周處長，感謝組織的洞察。工作上產生不同意見，我認為在正常不過，根本在於立場和角度的差異。”他的聲音清晰沉穩，“譬如影視基地二期施工強度問題，我的出發點是抓住當前影視產業政策窗口期，快半拍就可能搶占大項目。孫區長提醒的程序風險點，是他的職責所在，我理解他的審慎立場。對此，”他話鋒微沉，目光誠摯，“我有三點認識：第一，分歧在事不在人。所有工作的出發點都是為發展負責。第二，經濟決策需效率，但底線是法紀與重大安全風險，這條不可破。因此第三，也是最根本的一條，”他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強調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孫凱書記在常委會上多次強調，民主集中製是破解任何難題的根本法寶。涉及有重大爭議或風險的決策，必須也必須堅決地提交常委會集體討論，在製度框架內充分凝聚共識、科學決策、規避風險。我個人堅決服從並執行這一原則。”
七天後，市委大樓常委會議室，空氣沉凝。陽光透過落地窗斜灑在厚重的紅木桌麵上。市委書記周明遠端坐首位，目光緩緩掃過與會常委，沉聲道：“雲峽班子的這個副書記位置，牽動不小。考察情況報一下。”
市委組織部長立刻翻開厚厚的報告：“情況比較明朗。秦風同誌政治上可靠，經濟工作能力突出，特彆是推動影視基地這種重大產業項目上敢闖敢試、實績顯著，群眾基礎好。不足方麵，抓事務效率優先的風格比較明顯，在協調班子成員關係、做通思想工作的細膩度和溝通技巧上還需要進一步加強鍛煉和提升。考察組意見：勝任副書記崗位，鑒於其在開發區特殊時期的關鍵作用，建議兼任常務副區長，確保核心經濟工作不脫節。”
“哦？兼任常務副區長？”周明遠抬起眼，“這個提議考慮了孫耀華同誌的意見？”組織部長點頭：“孫耀華同誌在考察談話中表達了對其兼顧副書記精力分散的擔憂。考察組研判，兼任常務副區長既能發揮其核心經濟能力，又能保障工作連貫性。同時，也能在副書記崗位上磨練其協調全盤的能力，補齊短板。”
周書記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座椅，手指無意識地在紅木桌麵輕點幾下，發出沉穩的輕響。他環視諸人：“雲峽開發區正處於二次騰飛的懸崖邊上，慢一步，先機儘失。秦風這種既敢闖又實乾的乾部，必須用在刀刃上。”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但是，”他話鋒一頓，“區委副書記是書記的左右臂，這個位置不僅抓經濟、搞黨建，還要善當‘潤滑劑’，協調左右，凝聚班子共識。讓秦風同誌兼任常務副區長，主責在經濟發展，這個安排務實。副書記的職能，他得邊乾邊學！讓他深刻體會到，單兵突進不是本事，能帶隊伍打勝仗才是帥才！孫凱同誌——”
列席會議的區委書記孫凱一直凝神傾聽的孫凱立刻應道：“周書記，我完全擁護市委的決定！”
周明遠深深看著他：“作為區委書記，你是班長，對秦風的培養和使用，你要直接抓、負主責！特彆是在整合力量、消除內耗、凝聚最大發展合力方麵，你要用好他這把‘尖刀’，更要磨好刀背！”
“是！”孫凱聲音斬釘截鐵，透著一種儘在掌握的掌控感，“請市委放心！秦風同誌任副書記後，主要精力將投入推進全區‘產業鏈黨建’創新工程，以此為總抓手統籌各方力量。開發區核心經濟工作，仍由我親自牽頭，秦風同誌作為常務副區長具體落細落實，確保區委對經濟工作領導的高度一致和高效運轉！”這個分工策略，瞬間牢牢把控了最終決策權，將經濟命脈握在書記手中，讓秦風以副書記和常務副區長的雙重身份做最鋒利的前鋒，又確保他始終運行在孫凱鋪設的軌道內。手腕老練，滴水不漏。
“好！”周明遠拍板，“那就這麼定了！按程序走公示。”
次日清晨，雲峽區委區政府大樓入口處的公告欄前，早已圍滿了晨間趕來的乾部。
紅頭打印的人事公示莊重張貼：
擬任職乾部公示公告
經市委研究，並報省委組織部備案同意，擬任：
秦風同誌為雲峽區委員會委員、常委、副書記，任雲峽區人民政府常務副區長正處級）。
……
“區委副書記，還直接掛上了常務副區長？這分量……”人群中響起低聲的議論。
秦風夾在人群中，神色平靜地看著公示上並列的雙重職務，內心深潭般的平靜下，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洶湧的激流正撞擊著思維的堤壩。是孫凱信任的托付，更是無形的金絲籠？是舞台的開端，還是風雨的前奏？
他不發一言，轉身向大樓走去。路過大門右側的專用“人事舉報信箱”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瞥見，那平時空曠的投遞口裡，此時赫然露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的一角，像是被人倉促塞入。
他腳步沒有絲毫停滯，像未曾看見。隻是手指在公文包的提手上，下意識地緊捏了一下。那暗紅色的舉報箱，像一個沉默張開的口，吞噬著告密與猜忌，在新職位公示的首日，就迫不及待地吐出了第一絲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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