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峽區委大樓的走廊裡，空氣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乾部們步履匆匆，低聲交談間，眼神交彙時偶爾閃過心照不宣的深意。茶水間、樓梯轉角，甚至洗手台前，幾個名字被反複提及，帶著一種近乎篤定的期待：
“聽說了嗎？省裡考察組下周又要來了……”
“這次規格更高！據說是為市裡班子……”
“秦書記……該動了吧？”
“板上釘釘！就這成績，這擔當，放眼全市，舍他其誰？”
“是啊，破網清源，產業翻身，教育破局，民生提檔……哪一樣不是硬邦邦的政績？”
“連省報頭版都連發三篇深度報道《雲峽蝶變啟示錄》！這風向，還不明顯？”
……
這些細碎的議論，如同無形的漣漪，在機關大樓裡悄然擴散。然而，當這些帶著熱切和揣測的目光投向區委書記辦公室那扇緊閉的房門時，卻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牆，瞬間冷卻下來。
辦公室內，氣氛截然不同。
秦風正伏案疾書，眉頭微鎖，指尖在鍵盤上敲擊如飛。屏幕上，是一份標題為《雲峽深改綜合試驗區深化攻堅三年行動計劃草案）》的文檔。旁邊攤開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錄著“產業升級卡點”、“公共服務均等化瓶頸”、“基層治理韌性不足”等條目，每一個後麵都跟著醒目的問號和待辦事項。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秦風頭也沒抬。
秘書李浩然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文件，臉上帶著一絲欲言又止的躊躇：“書記，市委辦剛轉來省裡通知，下周省委組織部乾部考察組進駐我市，開展……例行年度考核和班子建設調研。”
“知道了。”秦風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上，手指不停，“按常規準備彙報材料。重點放在深改試驗區中期評估和下一步攻堅思路上，數據要實，問題要準，對策要硬。虛頭巴腦的東西，一概不要。”
“是。”李浩然應道，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補充，“書記，外麵……有些議論……”
秦風敲擊鍵盤的手指終於頓住。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潭，看向李浩然：“什麼議論？”
李浩然被那目光看得心頭一凜，硬著頭皮說：“就是……關於您……可能……”
“浩然，”秦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截斷了李浩然後麵的話，“雲峽的改革發展，走到今天，是全區上下拚出來的，是無數像老王頭、劉強、叢麗麗、周文這樣的乾部群眾，用汗水和智慧，甚至淚水換來的！不是我秦風一個人的功勞！”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樓下廣場上那尊昂首向天的“破繭”雕塑，聲音低沉而有力：
“組織上如何評價乾部，自有其標準和程序。作為黨員領導乾部，我們的本分是什麼？是乾事！是擔當！是解決問題！是讓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不是盯著位子，揣摩上意，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政治預期’！”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告訴辦公室，通知下去：嚴禁任何形式的‘造勢’、‘吹風’！嚴禁借考察之機搞迎來送往、鋪張浪費！嚴禁傳播小道消息、擾亂工作秩序！誰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心思浮動，影響工作，我第一個處理他！”
“是！書記！我馬上去辦！”李浩然肅然應道，後背驚出一層冷汗，連忙退出辦公室。
長河鎮河灣村，王老五家的院子裡。
新蓋的二層小樓窗明幾淨，院子裡停著嶄新的電動三輪車。王老五正蹲在地上，用一塊軟布仔細擦拭著車輪上的泥點。兒子王強拿著手機，一臉興奮地跑過來：
“爸！快看新聞！省裡又在誇咱們雲峽！誇秦書記呢！說他是‘改革闖將’、‘百姓貼心人’！網上好多人說，秦書記要高升了！”
王老五頭也沒抬，繼續擦著車輪，甕聲甕氣地說：“高升？那是秦書記該得的！咱雲峽能有今天，多虧了他！”
“那可不！”王強蹲下來，壓低聲音，“爸，你說……秦書記要是真調走了，咱這‘禾苗’訂單，這分紅……還能不能……”
“啪！”王老五猛地將抹布摔在地上，瞪起眼睛，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放屁！你懂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