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長辦公室的燈光冷白,將四壁照得一片肅靜。窗外,江泉的夜景依舊繁華璀璨,但那光暈落入秦風眼中,卻隻映出一片冰冷的棋盤。他獨自坐在辦公桌後,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上劃動,那裡沒有文件,沒有報告,隻有一片虛無,如同他此刻內心激烈交鋒後的短暫空寂。
與劉玉鳳的密謀猶在耳邊,數據的刀鋒已然磨利,但揮刀之前,必須確保自身後院不失火。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辦公室——每一件家具都符合標準,每一寸空間都透著體製內的規整,卻總感覺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潛伏在某個角落,無聲地記錄著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然後化作加密的電波,流向這棟大樓的另一個權力核心。
這雙眼睛,就是副秘書長餘雷。
他不是敵人,甚至表麵上做得無可挑剔。但他精準地執行著趙達康的每一個意圖,溫和而堅定地將他隔離在信息核心之外,用無儘的流程和瑣事編織著溫柔的囚籠。留他在身邊,如同在心臟旁安置了一個受控於他人的節拍器,自己的一切行動節奏都將被對方洞悉和製約。
“必須動他了。”這個念頭在秦風腦中盤旋已久,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這不是泄憤,不是權鬥,而是生存和破局的必要之舉——清君側。
餘雷的履曆堪稱完美。大學畢業後進入市府辦,從科員到副秘書長,一步一個腳印,嚴謹、周到、勤奮,從未出過紕漏。他熟悉政府運作的一切明規則與潛規則,能將領導的意圖細化成無可挑剔的實施方案,能調和各部門間最棘手的矛盾。在任何人看來,他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能輔佐副市長迅速打開局麵的得力乾將。
也正因如此,動他,絕不能是出於個人好惡,更不能是赤裸裸的權力傾軋。必須有一個冠冕堂皇、符合組織程序、甚至能讓趙達康都難以公開反對的理由。
秦風閉上眼,腦海裡快速閃過近期的畫麵:
老乾部座談會上,他及時而“恰當”地打斷老同誌的訴苦;
三號碼頭視察後,他第一時間向趙達康“彙報情況”;
自己每一次試圖觸碰核心議題,都會被他用更多的事務性工作“合理”淹沒;
就連司機和秘書的安排,他也完美執行了趙達康的暗示,隻是被自己強行扭轉…
這些舉動,單獨拎出來,每一件都可以解釋為秘書長的高度責任感和對領導的維護。但串聯起來,其指向性便昭然若揭。他是一個高明的對手,用絕對的“正確”,行使著絕對的“監控”。
硬碰硬,直接要求調離?隻會打草驚蛇,暴露自己容不下人的狹隘,並招致趙達康更強烈的警惕和反擊。
必須用陽謀。用工作本身的需求,用更宏大的格局,將他“送”上一個無法拒絕的新位置。
秦風睜開眼,目光落在一份關於“強化市政府督查室職能,優化重大決策部署落實反饋機製”的內部研討文件上。這是前不久一次常務會上提及的想法,旨在提升政府執行力,當時並未深入討論。
一個計劃迅速在他腦中成型。
他拿起筆,在一張空白公文紙上快速勾勒:
核心目標:將餘雷調離現任崗位,且讓其新崗位無法直接乾預和窺探自己的核心工作。
理由:工作需要,人儘其才。
途徑:提議加強市政府督查室力量,抽調精乾副秘書長牽頭,專職負責對“清泉計劃”等全市重大戰略項目的落實情況進行常態化、專業化督查。
優勢:
冠冕堂皇:緊扣“提升執行力”的政治正確,無人能反對。
人儘其才:餘雷協調能力強、熟悉全麵工作,是督查工作的“理想人選”。
明升暗調:督查室重要性提升,牽頭副秘書長責任重大,看似重用,實則將其調離了市府辦這個信息中樞和領導貼身服務的關鍵崗位。
針對性:讓其去督查“清泉計劃”,趙達康派係的人去督查趙達康的核心政績工程,本身就是一種微妙的製衡,會讓趙達康也感到不適,卻難以反駁。
隔離效果:督查工作獨立性強,一旦上任,餘雷將很難再有理由和機會頻繁介入秦風的日常工作和分管領域。
思路清晰,邏輯閉環。這是一招將對手的力量轉化為無形,甚至反作用於其自身的妙棋。
計劃已定,關鍵在於由誰提出,以及如何提出。
自己直接向趙達康或周海洋提出?意圖太明顯。
最佳途徑,是通過秘書長周偉。周偉作為市委市府的大管家,提出優化內部工作分工的建議,名正言順。
秦風拿起電話,撥通了周偉的直線。
“秘書長,沒休息吧?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您探討一下。”秦風語氣謙遜而認真,“最近落實各項工作,深感督查督辦環節的重要性。特彆是像‘清泉計劃’這樣的重大戰略,投資大、周期長、社會關注度高,更需要一個強力、專業的督查機製全程跟進,確保不走樣、不拖延。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考慮進一步強化督查室職能,比如,由一位像餘雷秘書長這樣經驗豐富、協調能力強的同誌專職牽頭負責,直接對市長和您負責?這樣既能提升督查權威,也能讓我們這些分管領導更專注於具體事務的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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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速平穩,完全從工作角度出發,毫無個人情緒,甚至帶著對餘雷能力的“高度讚賞”。
電話那頭的周偉沉默了幾秒。他是個老江湖,瞬間就能聽出這建議背後的多重含義。這確實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好建議”,但也無疑會打亂趙達康的某些布局。
“秦副市長的建議很有建設性。”周偉的聲音聽不出波瀾,“餘雷同誌確實能力突出。不過這件事涉及麵比較廣,需要慎重研究,也要征求達康市長和海洋書記的意見。”
“那是自然,我隻是初步設想,供秘書長參考。”秦風見好就收。
掛斷電話,秦風知道,種子已經播下。周偉一定會將話傳給趙達康。趙達康會明白,這是秦風的反擊,但他很難找到公開反對的理由。為了一個副秘書長的工作調整,與一位背景特殊的副市長公開撕破臉?這不符合趙達康的利益。他很可能會順勢同意,甚至表現得很大度,然後再圖後手。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但水麵下的暗流已然湧動。
周偉找餘雷談了一次話,內容無人知曉,但餘雷再見秦風時,笑容依舊標準,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複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趙達康在某個場合見到秦風,主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秦風啊,腦子活,想得遠!督查工作確實要加強,你的提議很好!”笑容燦爛,眼神卻無笑意。
一周後,一次小範圍的市府辦主任會議上,周偉正式提出“為強化重大決策部署落實,優化工作分工,建議由副秘書長餘雷同誌側重負責市政府督查室工作,牽頭對‘清泉計劃’等項目開展常態化專項督查。”提議順利通過。
餘雷的辦公室沒有變,但工作重心發生了質的偏移。他不再能隨時出現在秦風身邊,不再能第一時間處理秦風的日程和文件,不再能輕易掌控流向秦風的信息流。
秦風很快感受到了變化。彙報工作的部門負責人似乎更敢說真話了;楊小波送文件進來時,眼神更放鬆了;就連雷忠站在門口,腰杆似乎都更直了些。
辦公室似乎終於真正屬於了他自己。空氣裡,那股無形的、被監視的壓抑感,悄然消散了不少。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餘雷正坐進一輛車,似乎是前往某個項目督查點。他的背影,依舊一絲不苟,卻透出一種遠離權力核心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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