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之外,韓國宗廟。
宗廟內燃著青銅龍首獸身的寶鼎,青煙繚繞。殿內陳設簡單而肅穆,牆壁上懸掛著曆代韓王的畫像,冷冷注視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度。
年邁的韓惠安王端坐於高位,鬢發霜白,麵容憔悴。一名信使跪在殿中,頭觸地麵,渾身顫抖,剛剛呈上一份密函。
"成蟜事敗,已被接應至屯留?"韓王聲音嘶啞,手中密函微微顫抖,"廷議諸臣全部伏誅?"
"啟稟大王,"信使聲音發顫,"公子與十餘名遊俠突圍,已被我國與趙、魏聯軍接應至屯留城。然秦軍大獲全勝,參與叛亂的數千士卒儘數遭斬,朝中響應的大臣亦被夷族。"
韓王聞言,麵如土色,手中密函"啪"地掉落在地。他那原本就枯槁的身軀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全部精氣神,越發佝僂,眼中充滿絕望。
"天亡我國,天亡我國啊!"韓王聲音顫抖,老淚縱橫,"寡人竭儘心力,圖謀數十載,竟如此輕易被挫敗。如今秦虎狼漸長,我韓國恐難存矣!"
殿側,一位身著墨色儒袍的中年男子緩步前行,跪地行禮。這人麵容清臒,眉宇間透著一股聰慧與冷峻,雙目如星,炯炯有神。正是韓國謀主,法家巨匠韓非子。
"罪臣韓非,請罪!"韓非子重重叩首,額頭撞擊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五蠹之謀,乃臣所獻,今日失敗,臣當萬死!"
韓王抬手阻止,聲音疲憊:"愛卿何罪之有?此謀精妙絕倫,隻是天不助韓啊!"
"臣不敢推責於天。"韓非子抬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兵敗將亡,責在臣身。然臣尚有底籌,願為大王再做籌謀!"
韓王露出一絲苦笑:"底籌?我等布局早已殆儘,何來底籌?"
"大王勿憂,"韓非子沉聲道,"臣布局數年,豈會輕易放棄?此次雖敗,卻非全局已定。關鍵在於..."他微微頓住,目光低垂,似在思索什麼,隨即抬眼道,"臣思來想去,覺得事敗有異。按理說,五蠹之謀環環相扣,算無遺策,然而..."
"然而什麼?"
"然而據密報,事敗關鍵竟與一名水官有關。"韓非子眉頭緊鎖,"此人名喚李明衍,原在蜀地建造都江堰,後被調往關中主持鄭國渠。據傳此人身懷異術,智計非凡,在危急關頭以水淹之策震懾成蟜,令其猶豫不決,最終壞了大事。"
韓王眉頭一皺:"水官亦能決國運?"
"此人非比尋常。"韓非子肅然道,"密報稱,此李明衍出身蹊蹺,言談舉止與常人迥異,精通水理,巧思百出,更知曉許多秘術,連秦王對他都禮遇有加。"
他站起身,目光炯炯:"臣鬥膽請命,願親入秦國,尋訪此人,探明虛實。若能拉攏為我韓國所用,必能增添國力;若不能,亦可窺探秦國虛實,為日後謀劃做準備。"
韓王長歎一聲,擺了擺手,神情疲憊至極:"愛卿啊,寡人心力交瘁,眼看韓國風雨飄搖,實在無力再謀。國事皆托付與你,但求你莫忘韓國社稷,百姓生計。"
韓非子再次深深叩首:"臣必儘心竭力,不負大王所托!"
殿外,風若歎息。
時光流轉,轉眼一月有餘。
涇水流域,鄭國渠工地上依然一片忙碌。民夫們揮汗如雨,工匠們精雕細琢,河渠已初具規模,蜿蜒於關中平原,如一條生命線般滋養著這片土地。
李明衍的營帳內,氣氛卻異常凝重。蒙武派來的傳信士兵剛剛離去,留下一封厚重的密信,和一屋子沉默的人。
"蒙將軍的父親...戰死了?"鄧起難以置信地問道,聲音微微發顫。
李明衍點頭,神色黯然:"邊境之戰已經結束,韓趙魏聯軍被大秦擊退。但蒙驁將軍在戰鬥中被流矢擊中咽喉,壯烈殉國。"
屋內一片寂靜。蒙驁乃秦國名將,冠上將軍,統領十萬大軍,功勳赫赫。這樣一位威震天下的軍神,竟然隕落於戰場,令人唏噓不已。
"蒙將軍在信中還說,"李明衍繼續道,嗓音低沉,"秦王對蒙家的忠誠十分感動,已下令厚葬蒙驁,加封諡號,並將蒙家一族的爵位提升三級。蒙武的兩個幼子也被接入宮中,與秦王剛出生的長子一起撫養。"
"這是殊榮,也是控製。"魏般幽幽道,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子為人質,父儘忠心,自古如此。"
李明衍點頭,繼續道:"此外,鹹陽城內正在進行大規模清洗。凡參與叛亂或有嫌疑者,儘數抓捕,每日殺人無數。蒙將軍特意叮囑我們暫時不要回鹹陽,以免被卷入漩渦。"
帳內再次陷入沉默。窗外,黃昏的陽光斜射進來,為每個人的臉上都鍍上一層金色,卻掩不住他們眼中的陰鬱。
"這便是秦法。"孫章歎了口氣,蒼老的麵容上刻滿歲月的滄桑,"老朽自幼在秦地長大,親眼目睹商君變法後的種種。嚴刑峻法,連坐告密,賞罰分明,軍功至上...這才造就了今日的強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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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鐵冷哼一聲,粗獷的麵容上滿是不屑:"但凡有人性的國家,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百姓。一場叛亂,殺人如麻,株連無數,這哪裡是治國之道?分明是虐民之術!"
"楚鐵慎言!"孫章厲聲喝道,神色緊張地望向帳外,"莫要以身試法,此言若被人聽去,我等皆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