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通水儀式結束後,秦王沒有如眾人所料那般立即離去,而是命人在工地旁一處專為貴賓臨時準備的廳堂內設宴。席間賓客相顧無言,各自低頭不語。
殿外,士兵們仍在處理著趙易與其他叛臣的屍體,哀嚎與血腥氣在秋風中彌散。而篝火處,鄒衍的遺骸已經難以辨認,隻餘下一堆灰燼與殘骨,在冷風中無聲訴說著剛才的慘烈。
廳堂後方的內室,秦王嬴政與韓非子相對而坐。一盞青銅燈燭光搖曳,映照著兩人的臉龐——一個年輕而鋒芒畢露,一個中年而沉穩淡然。
兩人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一壺清酒與兩隻酒杯,氤氳的酒香在室內緩緩散開。然而,杯中酒水卻始終未動,如同兩人此刻微妙的心境。
"韓非先生,"秦王開口,聲音平和,與方才殺伐決斷時的冷厲判若兩人,"寡人久聞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韓非子微微頷首,麵色從容:"秦王過譽了。若論膽識與魄力,在下實不及王上萬一。"
秦王輕撫案幾,目光如炬:"寡人一直很好奇,關於你們韓國的"五蠹之策",先生可否詳言?"
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換作他人或許會驚慌失措,但韓非子卻淡然一笑,仿佛早有準備:"既然王上已經識破,在下也不必隱瞞。"
他端起酒杯,輕輕搖晃,看著杯中清酒在燈光下泛起微波:"五蠹之策,乃韓國為對抗強秦所定之國策,分為五個方麵。"
韓非子抬頭,直視秦王的眼睛:"其一,後宮之蠹,通過公主下嫁,培植後宮勢力,使太後之權與王權相抗。"
秦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並未打斷。
"其二,朝臣之蠹,多年來韓國暗中安排子弟入秦為官,左右朝政。"韓非子聲音平靜,如同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其三,遊俠之蠹,借張耳等遊俠之力,在關中煽動民變,離間君民。"
"其四,貴族之蠹,利用公叔戌等人,製造涇水工程的阻力,削弱秦國國力。"他停頓片刻,"其五,邊境之蠹,聯合趙魏,在邊境挑釁,分散秦國兵力。"
韓非子放下酒杯:"五蠹齊下,本可撼動秦國根基。隻可惜..."他目光轉向窗外,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計謀不敵天命。"
秦王聽完,麵上沒有惱怒,反而露出讚賞之色:"好一個五蠹之策!精妙絕倫,可謂煞費苦心。若非寡人有我大秦賢才相助,隻怕早已中計!"
他搖頭輕歎,眼中閃過一絲欽佩:"先生不愧為韓國謀主,如此坦誠直言,更顯君子風範。"
韓非子淡然地一笑:"敗者之言,如何配得上大王讚譽。"
秦王輕撫酒杯,話鋒突轉:"聽聞先生著有《韓非子》一書,主張法家之道。寡人甚是仰慕,不知先生可否為寡人詳解強國之道?"
韓非子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似乎來了興致。他想起了與李明衍在牢中的深入交談,那位跨越時空而來的水匠,對法家之道的獨特見解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強國之道,可歸納為三個字:勢、術、法。"韓非子聲音洪亮起來,眼中散發著智者的光芒,"勢,是權力之源,如江河之水,有渠道彙聚則奔騰不息。術,是駕馭權力的方法,如何用人,如何分權,如何明辨忠奸。法,是治世之準繩,公正之保障,無論貴賤,皆在法下;無論親疏,皆依法行。"
他站起身,在室內踱步,聲音愈發慷慨激昂:"秦國要強,必須王權集中,削弱貴族,強化郡縣,全民法度!賞不避仇,罰不避親,唯才是舉,能者上,庸者下,形成人才流動機製。"
韓非子轉身麵向秦王,眼中閃爍著堅定的信念:"最重要的是,法之大道,在於無私。隻有無私,才能贏得民心;隻有無私,才能凝聚國力;隻有無私,才能一統天下!"
這一番慷慨陳詞,如同春雷般震撼了秦王的心靈。他猛然站起,雙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大一統的光明道路。
"妙哉!妙哉!"秦王激動地拍案而起,"先生之言,正合寡人心意!"
他繞過案幾,走到韓非子麵前,眼中滿是真誠的讚賞:"韓非先生,你這樣的大才,應該成為執掌天下的人!寡人雖然才疏學淺,卻也知人善任。雖然鄒衍趙易之事,韓國亦有參與,但寡人願意相信與先生無關。"
秦王目光灼灼,直視韓非子:"寡人願拜先生為師!若先生願意作為寡人的上卿,輔佐寡人一統天下,秦國上下,必當以國士待之!"
這一番真誠的邀請,讓韓非子心中微動。作為法家理念的締造者,他深知秦國是最有可能實現其理想的沃土。然而,身為韓國謀主,肩負著國家使命,他又豈能輕易背棄?
韓非子沉思片刻,緩緩開口:"秦王盛情,在下感激不儘。若王上能答應在下三個條件,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三個條件?"秦王眉頭微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語氣豪邁,"隻要先生提出,寡人都可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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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第一個條件,在下的計謀,屢次被李明衍識破,很是欽佩他的睿智。在加入秦國之前,在下想與李明衍單獨聊一聊,以釋前嫌。"
秦王聞言大笑:"此事有何難?寡人現在就宣李明衍入內!你們二位賢才先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