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北雁南飛。
這一日,秦王下詔,在宮中深處的內殿舉辦私人慶功宴,犒賞平定雙雄有功之臣。與以往隆重莊嚴的朝廷大宴不同,此次宴會規模雖小,卻格外珍貴——隻有最親近的幾位重臣與那些在平叛中舍身忘死的質子們才獲得邀請。
內殿素來是秦王接待親族的地方,殿內陳設雅致而不失華貴。楸木案上擺放著精巧的青銅器皿,琉璃盞內琥珀色的美酒在燈火映照下熠熠生輝。殿內四角燃著奇香,芬芳馥鬱卻不刺鼻,讓人心曠神怡。
上座擺放著幾個精致的錦墊,分彆供李明衍、贏嘉、姬丹、公子高、公子平和李斯就座。這種安排極不尋常——按照常理,秦王應該高坐於王座之上,眾臣則列於下方。而今日,秦王卻選擇與這幾位心腹同席而坐,平起平坐,顯示出非同尋常的親近。
"諸位愛卿、諸位貴客,"秦王舉杯相邀,臉上難得地露出輕鬆的笑容,"今日無需拘禮,皆為知己,且儘情暢飲!"
眾人紛紛舉杯相應。美酒入喉,溫潤如玉,回味悠長。
"這是"玉液春","秦王親自為贏嘉斟酒,語氣竟帶著幾分少見的溫情,"產自楚地,曆經三年陳釀而成。子嘉兄一向喜歡醇厚之酒,嘗嘗可還合口味?"
贏嘉接過酒杯,輕抿一口,讚道:"果然醇厚,回味無窮。大王記性真好,竟還記得我的口味。"
"怎會忘記?"秦王笑道,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之色,"當年在邯鄲,子嘉兄可是帶壞我,教我識酒品酒的,那時我才多大?十歲?十一?"
"九歲。"贏嘉溫和地糾正,"那時大王還嫌酒太苦,如今看來,已是酒中老手了。"
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那段遠在邯鄲的少年時光。
秦王向贏嘉敬酒,神情變得格外誠摯:"當年若非兄長庇護,寡人母子二人,恐已命喪他鄉。且不說那些生死攸關的大事,單是兄長教我劍術、騎射,傳我韜略、兵法,這份恩情,寡人沒齒難忘!"
贏嘉端起酒杯,正欲起身敬酒,秦王卻按住他的肩膀:"嘉兄不必多禮。今日隻有你我兄弟,無需拘泥於禮數。"
兩人飲儘杯中酒,秦王不顧禮儀,竟親自為贏嘉再次斟滿:"來,嘉兄,寡人敬你一杯。"
"嘉兄勝似親兄,莫逆之交..."他的聲音忽然放輕,近乎耳語,"...終身不忘。"
贏嘉接過酒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隨即舉杯相應:"大王謬讚了。我等同為嬴姓子孫,本就血脈相連。"
這種罕見的親近,讓殿內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起來。殿內的氣氛愈發熱烈,連一向冷靜自持的李斯都被感染,舉杯頻飲。
酒至半酣,姬丹性情豪放,臉上已經泛起紅暈,高聲道:"王上如此愛護各國質子,實乃明君!若天下君王皆能如王上與子嘉公子這般情同手足,天下豈不太平?"
公子高也連連點頭:"正是如此!我等雖為異國王族,卻受到王上如此禮遇,實在令人感動!"
贏嘉見氣氛正好,他輕抿一口酒,繼續道:"借此機會,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王微笑著點頭:"嘉兄但說無妨。"
贏嘉神色漸漸嚴肅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秦王:"大王與子嘉雖生於不同國度,卻情同手足。子嘉常想,若秦趙二國能如大王與子嘉一般,永結善緣,永絕刀兵,結為兄弟之國,天下豈不少了多少戰亂與苦難?"
這句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秦王的反應。
秦王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來,一把握住贏嘉的手:"子嘉兄此言,正合寡人心意。寡人夙夜憂思,無非是想為天下蒼生謀福祉。若能如兄所言,天下一家,共享太平,實乃寡人平生所願!"
說罷,秦王一飲而儘,他眼中閃爍的光芒如此真摯,手掌的握力如此誠懇,連額角微微冒出的汗珠都在為這番兄弟情誼作證。殿內眾臣無不為這一幕動容,李明衍覺得,那個充滿胸襟和氣度的王,回來了!
贏嘉亦舉杯相應:"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眾人紛紛起身,舉杯交錯,殿內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希望。李明衍看著這一幕,禁不住胸中熱流奔湧,不由感慨:或許,曆史真的可以因為那最優秀的幾個人的努力和感情而改變?
隨著宴席氣氛逐漸達到高潮,秦王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通紅,言語也開始含糊不清。
"嘉兄...寡人...敬你..."秦王舉杯欲飲,卻忽然搖晃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穩。
"大王!"李斯和李明衍同時起身扶住秦王。
"沒事...寡人...隻是有些...頭暈..."秦王揮了揮手,語氣卻越來越不清晰,"可能...需要...去更衣..."
李斯和李明衍對視一眼,隨即一左一右扶著秦王向偏殿走去。
緩緩的步入偏殿後,李明衍正想尋找宮人幫忙,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冷的命令:"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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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與方才醉酒的含混判若兩人。李明衍猛地轉頭,秦王的醉態正如潮水般退去,麵容變得冷峻如鐵。那雙眼睛,剛才還盈滿笑意,此刻卻如同千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栗。李明衍愕然,這前後的轉變之快,令他無法適應。
"大...大王?"李明衍心中一驚,這情形轉變的太快,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李明衍感覺渾身都變得冰涼,喝過的酒從毛孔中蒸發,變成刺骨的寒意。
此時,他還能聽到殿內贏嘉、姬丹和公子平和公子高的高聲談笑。秦王卻麵無表情地看著門口,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圍住內殿,一個都不許放跑。"
李明衍大腦一片空白,喉頭如被無形的手扼住:"大王!這是何意?"
秦王冷冷一笑,不屑作答。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湧現一隊身著黑色軟甲的精銳士兵,為首者正是王賁!他們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迅速分成數隊,無聲無息地向內殿包圍而去。
李明衍喉頭劇烈蠕動,他的聲音乾澀得難以為繼,他的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李明衍不願意相信,方才的一切不過是秦王精心設下的陷阱,而他則像個傻子,毫不知情地又參與了一場血腥的欺詐。
正當李明衍大腦空白無法思考的時候,王賁很快複返,麵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稟大王...大殿中...隻有公子高一人..."
"什麼?!"秦王的怒吼如平地炸雷,整個偏殿為之震顫。他一把抓起手邊的青銅酒爵,狠狠砸向地麵,爵中殘酒飛濺,如同血花四散。
秦王麵容扭曲,額上青筋暴起,"整座宮殿都有禁軍把守,他們怎麼可能逃脫?"
王賁一員虎將,此時竟被嚇得不敢抬頭:"回大王,屬下正在調查,但殿內確實隻有公子高一人。他...他一個人在殿中飲酒高歌,口中時而模仿贏嘉聲音,時而模仿姬丹語氣,騙過了門外巡邏的衛士!"
秦王厲聲下令:"立刻關閉所有城門,封鎖渭水渡口!全城搜捕,給我把每一寸鹹陽的土地,都給我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