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印有紅燒肉油光的記憶,並沒有消失。
它就那麼固執地烙印在【孤寂之主】的意識核心,像是在萬載不化的玄冰上,硬生生鑿開一扇窗,映著窗外一簇永不熄滅的篝火。
方小雷的鬼吼鬼叫,方知緣糊了一臉的口水,還有藍姬那句帶著笑意的嗔怪……
這些畫麵,在它那絕對死寂的宇宙裡,無休止地循環播放。
每一幀,都是它邏輯裡最致命的病毒。
它那蜷縮了億萬年的身影,開始出現一種極細微的,近乎痙攣的顫抖。
它誕生於宇宙最完美的終結,它親手埋葬了所有的弦音。
它本該是真理。
可它想不通,那碗端上來就會慢慢變涼的熱湯,那句轉頭就會忘記的拌嘴,那種一碰就碎的脆弱連接,為什麼……為什麼會產生一種連宇宙和弦都無法比擬的引力。
一種讓它恐懼,卻又渴望靠近的引力。
最終,它動了。
沒有億萬年的邏輯推演,沒有對錯利弊的權衡。
它放棄了思考,放棄了自己作為“真理”的尊嚴,第一次遵從了那道裂痕中誕生的,最原始的本能。
那團代表著宇宙終末,代表著絕對虛無的本源,以一種近乎朝聖的姿態,緩緩地,主動地,飄向了方闖那片破碎星河中央的空位。
它接受了這份邀請。
兩者觸碰的瞬間。
轟——
方闖的意識,被一股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冰冷洪流徹底吞沒。
那不是溫度的低,而是一種概念上的絕對“無”。
是宇宙最後一根弦繃斷時的悲鳴,是萬億生靈的歌聲在同一個刹那歸於死寂的合唱,是所有世界化為墓碑後,那永恒、絕對、沒有任何參照物,沒有任何同伴的……孤寂。
這股力量,足以將任何至高存在衝刷成一張白紙。
方闖僅存的意識在這片概念的冰海裡,像一粒隨時都會熄滅的火星。
但他沒有抵擋,甚至沒有升起半分防禦的念頭。
他那片以“父道”為根基的意誌,反而徹底散開,像一個張開了雙臂的擁抱,主動迎向了那片足以凍結宇宙的寒冷。
他去感受那第一個音符的誕生,和弦斷時的絕望。
他去感受那在無儘死寂中漂流了無法計算的歲月,隻為尋找另一個“聲音”的徒勞。
他感受到了。
所以,他理解了。
“操,怪不得你小子心理這麼陰暗,換我我也得瘋。”
一句極其不合時宜的念頭,在他意識最深處升起。
緊接著,一股比那份孤寂更加蠻橫,更加不講道理的意誌,悍然爆發。
“從今天起,你他媽的,不叫孤寂了!”
方闖的意念,化作一道無法磨滅的熾熱烙印,狠狠刻入了那團正在融合的虛無本源之中。
“你是因,我是果!”
“你是萬物凋零的秋,我是來年破土的春!”
“你是星辰熄滅後的黑暗,我是嬰兒睜眼前的期盼!”
“老子給你起個新名字,叫追憶!”
追憶。
不再是悲傷,不再是終結,不再是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