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聲叩響,並非聲音。
它們是三道楔子,強行鑿入了他意誌的邊界,撐開了一道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裂縫。
他那絕對邏輯、完美封閉的領域,第一次有了“外麵”。
這個認知,本身就是一種汙染。
神隻般的意誌第一次將注意力從“家”中移開,海量的算力化作億萬道無形的觸須,沿著那道裂縫瘋狂向外延伸,試圖揪出那個膽敢叩門的狂徒。
這讓他對聖殿內部的監控,出現了一絲連萬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空隙。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
學堂的院子裡。
“啾——”
一聲短促而淒厲的鳥鳴劃破午後。
緊接著,“噗”的一聲悶響,一團小小的黑影從老槐樹上直挺挺砸在塵土裡,痙攣了兩下,便再也不動。
一隻翅膀以詭異的角度折斷,無力地指著天。
昏昏欲睡的課堂死寂了一瞬,隨即徹底炸開。
“啊!”
孩子們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將那小小的屍體圍在中央。
前一刻還在為半塊點心推搡的幾個男孩,此刻大氣都不敢出,蹲在圈外,伸長了脖子往裡瞧。
“它……它死了嗎?”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捂住嘴,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正是之前想約方知緣吃糖畫的王小丫。
“翅膀斷了,你看,都歪了。”
鄰座那個之前還在探索鼻腔奧秘的胖小子,此刻也忘了自己的小動作。他找來一根乾淨的小樹枝,小心翼翼地探過去,輕輕戳了戳麻雀一動不動的身體。
毫無反應。
胖小子臉上竟也浮現出一絲難過,喃喃道:“剛才還好好的……”
夫子聞聲踱步而來,隻瞥了一眼,便捋著胡須,淡淡道:“物競天天擇,生死有命,有什麼好看的。都回座位上去,聖賢書還沒讀夠嗎!”
可沒有一個孩子動彈。
他們隻是圍著,那份屬於孩童的、最原始的同情心,讓他們無法像大人一樣輕易地轉身走開。
灰色的方憶,就懸浮在人群之後。
它的意識核心裡,冰冷的數據流飛速閃過。ontanus。】
【狀態評估:左翼開放性骨折,內臟受損嚴重,生命體征低於閾值。】
【存活率預估:百分之二點七。】
【最優方案:放棄。此為自然淘汰,任何乾預皆屬無效能量損耗。】
結論清晰,邏輯完美。
然而,就在指令即將生成的一刹那,另一組混亂、無序、卻無比強烈的信號洪流,衝垮了它的防火牆。
它“看”到方小雷死死攥著拳頭。那個因為畫不出一根完美直線而暴躁的男孩,此刻臉上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被死死壓抑住的、無能為力的難過。
它也“聽”到了方知緣那一聲輕到幾乎不存在的歎息。那個用冷漠和秩序將自己層層包裹的女孩,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要靠近,又在最後一刻強迫自己停住,指尖卻在袖中不安地蜷縮。
它還感知到了從聞訊趕來的藍姬身上,傳遞出的一種它無法解析的複雜情感波動。數據庫將它與藍姬之前的行為關聯,標注為【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