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意誌,退去了。
如同漲潮時淹沒一切的海水,來得毫無道理,退得也乾脆利落。隻在每個人的精神世界裡,留下一片狼藉和被腐蝕出的道道裂痕。
院落裡的一切,緩慢地恢複了“流動”。
牆壁上的光膜重新亮起,卻像一塊被震出了內傷的寶玉,光澤之下,滿是蛛網般的細密裂紋。地上那些枯萎的草葉,掙紮著想再次挺直腰杆,葉脈裡的微光卻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整個世界,像一台被強製拔掉電源又重啟後,性能大幅下降的舊電腦,運行得磕磕絆絆。
空氣死一般地沉寂。
“……操,走了?”方小雷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咽了口唾沫,聲音聽起來像是被砂紙磨過,“什麼玩意兒啊這是?人口普查?也沒見他亮個證件啊,上來就說要裁定,我還想舉報他擾民呢!”
他想踹一腳地上的石子來發泄一下,腳剛抬起來,卻感覺空氣黏稠得像糖漿,動作慢了半拍。
“媽的,連重力都出bug了?”
藍姬沒理會兒子的胡說八道,她上前一步,從背後輕輕抱住了丈夫。她能感覺到方闖的身體依舊緊繃如鐵,那不是肌肉的僵硬,而是一種道心在與整個宇宙的舊秩序硬撼之後,留下的高頻戰栗。
“我沒事。”方闖的聲音很低。
他緩緩地,將護在身後的家人重新拉到身邊。
他低頭,看著妻子眼底藏不住的擔憂,看著兒子那張故作凶狠,實則慘白的臉,看著女兒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瞳孔裡,第一次流露出清晰可見的恐懼。
他才剛剛從那永恒的冰封裡,品嘗到一絲“家”的滋味,就有人跑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宣判這個“家”是非法建築,是需要被強拆的異端。
一股無法用任何道理去解釋的火氣,從他道心深處那片冰原的針孔中,艱難地,卻又無比灼熱地噴湧而出。
“裁定官……”
方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即將抵達。”
這幾個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的心上。
方小雷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吼了一句:“裁定官又是什麼狗屁玩意兒?聽起來官挺大啊?7號那臉譜妞的上司?還是上司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是吧?他有編製嗎?!”
“權限在‘協議’之上。”方知緣懷裡的本子,屏幕上的赤紅色亂碼終於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冰冷、清晰的白色文字。她盯著那屏幕,像是在看自己的判決書。
【目標:大裁定官。】
【數據缺失,無法建立模型。】
【威脅等級判定……失敗。】
【根據‘泛宇宙現實穩定協議’底層邏輯逆向推演……】
【職能:對‘可能性’進行裁定,對‘異端’進行抹殺。】
【處理方式:因果律層麵存在性根除。】
【結論:無法對抗,無法逃離,無法理解。】
【最優生存策略推演中……】
【……】
【推演失敗。生存向量歸零。】
她抬起頭,看著方闖,吐出了最後那個詞:“最優解:無。”
“無?”方小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你那破本子是不是中病毒了?關鍵時候掉鏈子!重啟一下!什麼叫無解?大不了就是個死,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