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闖那一句“全都給我”,不像是請求,更像是一場最殘酷的掠奪。
它剝開了所有偽裝,強迫每個人直麵自己最不堪回首的深淵。
最先崩潰的是方小雷。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那股子混不吝的狠勁兒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年時期獨有的,被羞辱到極致的蒼白。
他想起了那個悶熱的午後,在學校後麵的死胡同裡,被幾個高年級的混混按在地上。
拳頭落在身上的聲音很悶,混著塵土和汗水的腥氣鑽進鼻腔。
他死死咬著牙,沒哭,也沒求饒,因為他知道沒用。
那種感覺,不是疼,是無能為力。
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拳頭是那麼軟,自己的身體是那麼弱,世界並不會因為你叫方小雷,就對你客氣半分。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打死在那兒的時候,巷子口出現了一個身影。
不是什麼天神下凡,就是他爹。
方闖什麼都沒說,隻是走過來,那幾個混混就跟見了鬼一樣散了。
他爹也沒問他疼不疼,沒罵他為什麼打架,隻是蹲下來,沉默地,把他背了起來。
那個後背很寬,有點硌人,卻穩得讓他想哭。
他把臉埋在父親的t恤上,聞著那股熟悉的煙草味,第一次覺得,回家是這麼好的一件事。
那份被守護的記憶,滾燙,灼人,化作一道赤紅色的光,從他胸口湧出,狠狠地撞進了頭頂的【噬夢之種】。
藍姬的身體在發抖。
她想起了生知緣的時候。
陣痛像是要把她的骨頭一根根拆開,意識在血腥味和汗水中沉浮。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世界在變冷,變暗。
她第一次那麼清晰地觸碰到了死亡的邊緣。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自己死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方闖和還那麼小的方小雷怎麼辦。
那種絕望,比肉體的痛苦更磨人。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一隻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是方闖。
他的手心全是汗,卻傳來一股不容她沉下去的力量。
緊接著,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所有的黑暗。
是知緣。
那一刻,所有對死亡的恐懼都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要把這個小生命好好養大的,蠻橫的生命力。
那份從死亡線上被拉回來的記憶,溫柔,卻堅韌無比,化作一道帶著新生綠意的光,纏繞著注入了樹乾。
方知緣腳邊,那本熄滅的本子,封皮又忽然閃爍了一下。
她想起了自己五歲那年。
能力第一次失控,客廳裡所有的杯子,在同一時間毫無征兆地碎裂。
鄰居家的阿姨,來串門的叔叔,他們看著她的表情,不是好奇,是一種戒備和恐懼。
仿佛她不是一個孩子,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危險品。
那種被孤立的感覺,比任何數據錯誤都讓她感到混亂。
是怪物嗎?
她躲在牆角,不敢看任何人。
然後,一雙溫暖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是媽媽。
哥哥擋在了她的身前,衝著外麵大喊:“看什麼看!我妹妹就是厲害!”
爸爸走過來,用身體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摸了摸她的頭。
他們沒有問她為什麼,沒有責備她,隻是把她圍在了最中間。
那個小小的,由家人的身體組成的圈子,是她邏輯世界裡,第一個,也是最安全的“絕對領域”。
那份被無條件接納的記憶,寧靜,卻不容侵犯,化作一道深邃沉靜的藍色光流,緩緩融入了巨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