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濃鬱的‘悲傷’。”
方知緣的定義,簡潔得讓人發毛。
“走。”方闖沒有猶豫。
他現在就是這個家的清道夫,也是這個家的推土機。隻要能讓【心象歸鄉】的光核恢複,再濃的悲傷,他都敢去嘗嘗鹹淡。
一家人跟著方知緣的指引,向那片扭曲的光影深處走去。
越是靠近,空氣裡那股甜到發齁的怪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潮濕的,帶著鐵鏽和眼淚鹹味的冰冷。
穿過最後一重由破碎故事構成的樹影。
他們停下了腳步。
眼前,出現了一座城市。
一座完全由“悲傷”這個概念,具象化而成的城市。
城市的建築,都是由扭曲的,凝固的灰色情緒構成。高聳的塔樓,是無數聲臨死前的哀嚎堆砌而成。寬闊的街道,是用千萬次離彆的痛苦鋪就。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不斷滴落著哀愁的細雨之中。無數個細微的,不成調的啜泣聲,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傳來,彙聚成一片讓人心頭發緊的背景噪音。
“我操……”方小雷隻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用冰水泡了一遍,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涼氣,“這地方的背景音樂也太他媽喪了,聽得我都想找根繩了。”
他話音未落,街道的陰影裡,緩緩飄出了幾個東西。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體,更像是被揉搓壞了的人形影子,身體上不斷浮現出各種讓人絕望的畫麵:被遺棄的寵物,考砸了的試卷,戀人決絕的背影。
這些就是這座城市的居民,被“悲傷”徹底扭曲的“夢靈”。
它們沒有敵意,甚至沒有看方闖一家人。它們隻是存在著,漫無目的地遊蕩,同時向四周散發著無窮無儘的負麵情緒。
那不是攻擊,那是一種感染。
一種要把所有進入此地的活物,都拖進同一片絕望泥潭的,無聲的邀請。
“都站我後麵!”
方小雷低吼一聲,往前踏了一步,赤紅的意誌之力從他身上升騰而起,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將家人護在身後。他想用自己那股子蠻橫的守護意誌,把這些玩意兒都隔絕在外。
可他想錯了。
那些夢靈散發出的“悲傷”,根本不是能量,也不是精神衝擊。它無視了方小雷的意誌屏障,像霧氣一樣,直接滲透了進去。
一瞬間,方小雷的腦子裡,轟然炸響。
“沒爹的野種!”
“對不起,小雷,我保護不了你了……”
“守護不了家人的廢物!”
無數被他強行遺忘,或者不願回首的畫麵,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小時候打架輸了被人嘲笑的羞辱,第一次執行任務眼睜睜看著戰友死在自己麵前的無力,麵對【裁定之眼】時那股深入骨髓的憤怒與絕望。
每一個失敗的瞬間,每一次不甘的怒吼,每一次無聲的痛苦,都在這一刻被放大了千百倍,化作一把把尖刀,反複捅進他的心裡。
“呃啊……”
方小雷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他雙手抱頭,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無法阻止那些負麵情緒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
一抹溫潤的,帶著生命暖意的翠綠光華,從藍姬的掌心亮起。
那光芒沒有去衝擊,也沒有去驅散。它隻是溫柔地擴散開來,將一家人,包括跪在地上的方小雷,都籠罩了進去。
光芒所過之處,那股能把人逼瘋的悲傷,像是寒冬的冰雪遇上了春日的暖陽,悄無聲息地消融了。方小雷腦子裡那些瘋狂翻滾的負麵記憶,被一股溫暖的力量輕輕撫平。
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從那股窒息的絕望中掙脫出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