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沒虧本……”千幻賭徒那句得意洋洋的話音還沒在【心象歸鄉】的世界裡完全散開,他自己就先改了口,“不對,媽的,這波血賺!瘋子,你欠我的可不止一個人情了啊,這得算兩個!不,三個!幫你搞定你兒子,幫你吞了裁定者,還幫你……”
他正想繼續掰扯自己的賬本,一聲沉悶的巨響硬生生掐斷了他所有的話頭。
嗡——
聲音不是從耳朵鑽進來的。
是直接在腦仁裡,在骨髓裡,在靈魂最深的那一層結構上,被狠狠敲了一記悶錘。
那座囚禁著【萬夢之源】的漆黑立方體,篩糠似的劇烈搖晃起來。它表麵那些剛剛浮現的細密裂痕,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狠狠撕扯,瞬間擴大、加深,變成了猙獰的,深不見底的黑色溝壑。
一道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光”,從那些溝壑深處滲透出來。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顏色,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情緒”的具象化。初生嬰兒的好奇,垂死老人的怨毒,熱戀中的甜蜜,被背叛後的瘋狂……無數種矛盾到極點的概念,被粗暴地揉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無法被理解的洪流,朝著四麵八方無差彆地噴射。
這股氣息,比之前那滴眼淚裡蘊含的混沌,要宏大億萬倍,也……原始億萬倍。
如果說那滴眼淚是一個離家出走的熊孩子。
那這立方體裡關著的,就是那個熊孩子的,一整個瘋人院家族。
方闖剛剛才變得堅實無比的【心象歸鄉】世界,在這股氣息的衝擊下,開始劇烈地顫抖。新生的草地在枯萎與瘋長之間高速切換,那條流淌著檸檬汽水味的小溪,河水瞬間變成了粘稠的,散發著苦澀氣味的墨汁。
“滾出我的花園!”藍姬眉頭緊鎖,她周身的翠綠光華全力鋪開,像一個巨大的保護罩,勉強將那股情緒汙染擋在了家人身外。
方小雷剛剛恢複血肉質感的身體,皮膚下再次有東西在蠢蠢欲動,他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赤紅色的意誌光芒重新燃起,抵抗著那股要將他再次異化的汙染。
“爸……”方知緣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音,她懷裡那本空白的石板,此刻像一台燒壞了的顯示器,瘋狂地刷新著無法解讀的亂碼。
終於,一行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文字,凝固在了石板的中央。
【警告:源初概念實體正在蘇醒。】
【威脅等級判定中……判定失敗……超出可衡量範疇。】
【修正:威脅等級——滅世。】
“我操!”
千幻賭徒的尖叫聲,第一次帶上了貨真價實的驚恐。他那張黑桃a的牌麵,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瘋狂閃爍,連人像都變得模糊不清。
“快走!瘋子,快走!【萬夢之源】的本體被你給弄醒了!”
他的聲音又快又急,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從容。
“你他媽還愣著乾什麼?跑啊!你以為你的家規對它有用?裁定者是講規矩的,所以才會被你的規矩乾掉!這家夥連‘規矩’是什麼都不知道!它的字典裡隻有一個字,‘我’!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一部分!”
“裁定者隻是個看門的!這玩意兒才是正主!它沒有邏輯,沒有規則,它本身就是一切‘夢’和‘妄想’的集合體!它會把這裡的一切,連同我們,都拖進它那永無止境的,最深層的噩夢裡去!這他媽不是夢,這是所有噩夢的老祖宗!是噩夢們晚上睡覺時會做的噩夢!”
牌麵上的千幻賭徒,死死地盯著那座正在分崩離析的漆黑囚牢,那張欠揍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混雜著恐懼與狂熱的複雜神情。
“它要出來了!一個被關了無窮歲月的,宇宙最古老的瘋子,要出來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座立方體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一道最寬的裂痕,從頂部一直延伸到底部,徹底將囚牢撕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