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雲帶深處,冰岩平台上的死寂,被引擎遠去的轟鳴徹底撕碎。劫後餘生的氛圍並未降臨,隻有更沉重的陰霾壓在每個人心頭。
“熔爐之錘”和“鏽火”突擊艦倉惶逃離的尾焰,在星塵帷幕中拖出三道狼狽的暗紅軌跡,很快便被惰性的星塵與混亂的微磁場吞噬。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絕非結束,而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喘息。熔爐堡壘的毀滅,博士的數據上傳,“樣本001”的暴露…“鏽火”背後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
冰麵上,狼藉依舊。
董董昏迷不醒,星輝長裙黯淡,淡金色的血跡在冰冷的玄冰上凝結,如同凋零的花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青霖的心弦。
老鐵嵌入冰岩,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尊破碎的石像,斷臂處覆蓋著眼鏡勉強維持的數據流薄膜,微弱起伏的胸膛是唯一證明他還活著的標誌。大地般厚重的氣息微弱如絲,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冰屑的細微崩落。
眼鏡癱坐在冰麵上,僅存的半邊鏡架歪斜著,臉色慘白如紙,精神力透支帶來的劇痛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破碎鏡片後的目光,卻死死鎖定在青霖懷中——那具冰冷的、毫無生機的軀體上。
金子安。
灰敗的臉色如同蒙塵的石雕,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體冰冷僵硬,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唯有眉心處,那一道若隱若現、散發著不祥冰冷波動的暗紅烙印,如同一個詭異的坐標,昭示著某種超越死亡的恐怖聯係。
青霖緊緊抱著他,仿佛要將自己身體的最後一絲溫度渡過去。純淨的眼眸中,絕望的冰層被眼鏡剛才的發現鑿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但裂縫之下,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絲微弱的、近乎荒謬的希冀。她的指尖,無意識地、一遍遍輕輕摩挲著金子安眉心那處烙印的位置。每一次觸碰,都能感受到那股極其微弱卻冰冷刺骨的指令感波動,如同沉睡毒蛇在冰層下的囈語。手心的樹種虛影徹底枯寂,灰敗的裂痕如同死去的脈絡,不再有任何回應。
“眼…眼鏡…”青霖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靈魂被撕裂後的空洞,“你…確定嗎?那個烙印…它…在吸收…”
“確定。”眼鏡的聲音同樣沙啞,卻帶著一種研究者麵對未知現象的絕對冷靜,這冷靜在絕望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殘酷。“精神力掃描精度不會錯。烙印的結構…極其複雜,遠超我的理解範疇。它的核心是純粹的法則造物,與煤球體內那道基因鎖同源,都帶著‘清道夫’協議那種冰冷、絕對的指令感。”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勾勒,淡藍色的數據流艱難地彙聚,勉強構築出一個極其微小、結構繁複到令人目眩的暗紅色立體模型——正是金子安眉心烙印的投影。
“看這裡,”眼鏡指著模型核心區域幾根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緩緩搏動的能量絲線,“這些絲線…並非在生成能量,而是在極其被動地、緩慢地…吸附。吸附的目標…”他的目光掃過金子安的身體,又掃過周圍的空間,“…是他自身‘存在概念’消散後,殘留在這片空間中的…‘印記碎片’。”
“印記碎片?”青霖茫然地看著那投影中細微的絲線搏動。
“可以理解為…構成他‘存在’的某種基本法則粒子。當他抵押‘存在概念’時,這部分法則粒子被剝離,大部分被天賦係統收走,小部分則逸散在周圍空間,如同灰燼。”眼鏡推了推歪斜的鏡架,眼神銳利,“而這個烙印…它像一個…磁石。一個由‘清道夫’指令法則構成的特殊磁石!它在被動地、極其緩慢地吸附、收集這些逸散的‘存在灰燼’!雖然速度慢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方向…是明確的!”
磁石?收集存在灰燼?
青霖的心猛地一跳!那死寂冰層下的希冀火苗,仿佛被投入了一絲氧氣!“那…那是不是說…他…他還有可能…”
“不知道。”眼鏡的回答斬釘截鐵,瞬間澆滅了那微弱的火苗。“這些碎片太微弱,太分散。烙印收集的速度,可能比宇宙塵埃凝聚成行星還要緩慢億萬倍!而且,這些碎片隻是他‘存在’的殘餘,並非核心。更重要的是…”眼鏡的目光死死盯住烙印模型深處那一點最幽暗的核心,“這個烙印本身,更像是一個…坐標發射器!一個…陷阱!”
“坐標?陷阱?”青霖的聲音帶著恐懼。
“對!”眼鏡的指尖點在模型核心那一點幽暗上,“它被動吸附灰燼的行為,很可能隻是在維持自身最低限度的活性。它真正的功能…是定位!是標記!它將金子安最後消散的位置、他殘留的存在氣息、以及…”眼鏡的目光掃過一旁昏睡的煤球,“…與它緊密相連的‘樣本001’的位置信息…打包成一個坐標信號!持續地、隱蔽地…發送出去!”
“發送給誰?‘方舟’?‘清道夫’?!”青霖的聲音陡然拔高!
“無法確定具體接收方,但目標指向…必然是博士背後那股勢力!或者…就是‘清道夫’協議本身!”眼鏡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這個烙印…是博士臨死前…或者說,是他數據上傳前…留下的最後一道保險!一個…指向‘樣本’和‘鑰匙’的…死亡信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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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信標!
這四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青霖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她抱著金子安冰冷身體的手臂猛地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原來…連這最後的“異常”,都是敵人留下的毒餌!
絕望,如同更加粘稠的黑暗,再次籠罩下來。
就在這時——
“嗚…唧…”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痛苦和虛弱的嗚咽聲響起。
是煤球!
蜷縮在金子安身邊的它,小小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體表那個暗金色的鑰匙孔疤痕,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暗紫色光芒!一股微弱卻純粹的、帶著混沌吞噬欲望的饕餮本源波動,如同剛剛點燃的星火,在它體內緩緩複蘇、流轉!
“煤球!”青霖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她看到煤球緊閉的豆豆眼眼皮微微顫動,似乎想要睜開。小家夥的氣息雖然依舊微弱,卻比之前多了一股頑強的生機!它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著悲傷,努力地…蘇醒!
“它的饕餮本源…在自我修複…”眼鏡也注意到了煤球的變化,破碎鏡片後的眼神閃過一絲驚異,“剛才強行覺醒吞噬之力雖然透支巨大,但也像一次淬煉…反而刺激了它本源的活性…”
這微弱的生機,如同絕望黑暗中唯一搖曳的燭火,讓青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絲微瀾。她看著煤球努力想睜眼的樣子,又看看懷中冰冷的金子安,再看看昏迷的董董和瀕死的老鐵…
一個無比沉重的抉擇,擺在了她的麵前。
留在這裡?烙印如同燈塔,隨時會引來更恐怖的敵人!以他們現在的狀態,再來一波攻擊,必死無疑!
離開?又能去哪裡?董董昏迷,無力進行長距離空間跳躍。眼鏡精神力透支,無法規劃安全路線。老鐵重傷垂危,經不起顛簸。煤球剛剛恢複一絲生機…而金子安…這具冰冷的身體,這枚致命的烙印…
“必須離開…”眼鏡的聲音打斷了青霖的掙紮,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烙印的坐標信號雖然極其微弱隱蔽,但在高維掃描下並非無跡可尋。‘鏽火’或‘方舟’的人很快會鎖定這裡!留在這裡…就是等死!”
“可…怎麼走?”青霖的聲音充滿無力,“董董她…老鐵他…”
“煤球…”眼鏡的目光落在煤球身上,那個正在複蘇的、散發著微弱暗紫光芒的小小身體。“它的吞噬本源…剛剛覺醒。雖然微弱,但…或許是唯一的希望。”
“煤球?”青霖不解。
“星塵雲帶…惰性粒子…混亂磁場…”眼鏡的語速極快,破碎鏡片後數據流瘋狂閃爍,“這些…都是能量!雖然惰性、混亂、難以利用…但對饕餮本源而言…或許…是養料!”他猛地看向青霖,“青霖!嘗試引導它!用你的生命樹種…不,用你和董董之前共鳴的星輝力量!引導它…吞噬周圍的星塵粒子!不需要多,隻需要…一點點!一點點能驅動我們離開這片雲帶的動力!”
引導煤球…吞噬星塵?
青霖看著煤球那微弱閃爍的暗紫光芒,又看看周圍緩緩流動的、散發著柔和微光的星塵雲霧。這…可能嗎?煤球還那麼虛弱…
“沒有時間猶豫了!”眼鏡的聲音帶著破音的急促,“烙印的被動吸附行為正在加速!它在…預熱!坐標信號隨時可能增強!快!”
青霖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小心翼翼地將金子安冰冷的身體平放在冰麵上,自己則挪到煤球身邊。她閉上眼,努力摒棄心中翻湧的絕望和悲傷,將意念沉入那早已枯寂的樹種深處。
樹種…已經死了嗎?
不…
董董的心頭血…融入過…
星辰的力量…曾與生命共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