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甚至做出了近乎瘋狂之舉——高考誌願表上，赫然隻躺著一個選項：北京大學，物理係。
這石破天驚的抉擇，他如同一位老練的間諜，將秘密捂得嚴嚴實實，未曾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叮鈴鈴——叮鈴鈴——”
桌上那部頗具年代感的按鍵手機，此刻發出了刺耳的尖嘯。
這突兀的聲響，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室內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悶氛圍。
王秀蘭的身影幾乎是彈射過去的。
目光觸及來電顯示屏上躍動的三個字——“學校張老師”，她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直衝喉嚨口。
指尖帶著無法抑製的微顫，她費力地劃過屏幕，接通了呼叫。
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她按下了免提鍵。
“喂？喂？張老師！您好您好！我是林默的媽媽！”
她的嗓音裡摻雜著顯而易見的緊張，甚至透著一絲近乎卑微的討好。
電話彼端，班主任張老師的聲音清晰傳來，裹挾著一股難以遏製的亢奮，以及某種濃烈到仿佛要溢出聽筒的、匪夷所思的情緒。
“是林默媽媽吧？哎呀！恭喜啊！天大的喜訊！恭喜！務必恭喜啊！”
“啊？恭喜？張老師，您……您怕不是撥錯號碼了？我們家林默他……”
王秀蘭腦中一片混沌，徹底懵了。
她篤定，這位老師一定是搞錯了對象。
林默那成績，有什麼值得如此鄭重其事地道賀？
莫非是……僥幸擦邊上了個三本，老師出於客套才恭維幾句？
“沒打錯！千真萬確，就是林默！”
張老師的音量驟然拔高，似乎企圖用聲波的強度來印證這消息的絕對真實性。
“我剛拿到咱們班最終的錄取數據統計表！”
“林默這小子，藏得可真夠深的！”
“他……他被北大錄取了！！”
“北大！首都那個北京大學！！”
“總分712！全省理科排名前五十！”
“這孩子，簡直是……簡直是……”
張老師激動得有些語不成句，一時竟搜索不到恰當的詞彙來描摹此刻的心情。
“轟——”
王秀蘭感覺自己的頭顱仿佛遭受了重錘轟擊，思維刹那間化為一片虛無的白。
她身形僵直地立在原地，手機險些從掌心滑脫。
嘴巴無意識地張開著，雙眼瞪得溜圓，視線釘在林默身上，那眼神，仿佛是在端詳一個從未真正認識過的陌生人——自己的兒子。
旁側的林建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指間的煙蒂悄然墜落，灼燙了腳背也渾然未覺。
他那張常年被風霜侵蝕、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上，破天荒地浮現出一種近乎“石化”的表情，活脫脫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
他一把奪過王秀蘭手中的電話，緊緊貼上自己的耳廓。
對著話筒，他用一種極其滯澀、裹挾著顫音，卻又拚命想要維持平穩的語調問道：
“張……張老師，您……您能否再說一遍？”
“林默他……考了多少分？”
“哪個……哪個大學？”
電話那頭的張老師顯然對家長此刻山崩海嘯般的震驚感同身受，他定了定神，極有耐心地再次複述：
“林建同誌，是真的！百分之百確定！”
“林默考了712分！”
“已經被北京大學物理係錄取！”
“錄取通知書估計這兩天就能寄到！”
“這孩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藏拙啊！真是一鳴驚人！給我們學校都大大地增光添彩了！”
林建握著手機，手臂控製不住地輕微抖動。
那雙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布滿厚繭卻依舊遒勁有力的手，此刻竟有些承受不住這小小通訊工具的分量。
他有些茫然地結束了通話。
房間內霎時間陷入了一種奇詭的靜默。
唯有那台老舊的風扇，不知疲倦地旋轉著葉片，持續發出單調而聒噪的“嗡嗡”聲響。
王秀蘭是第一個從失神中掙脫出來的。
她的眼眶毫無征兆地迅速泛紅，那並非悲戚，而是狂濤駭浪般的喜悅衝擊所致。
她箭步衝至林默麵前，雙手猛地攥住他的雙肩，力道大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