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紗簾灑進臥室,陳平安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一張圓潤的小臉懸在自己鼻尖上方——陳靈正漂浮在他上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小嘴咧開露出兩個剛冒頭的乳牙。
"爸...爸..."靈童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小手拍在陳平安臉上。
陳平安一時怔住,三個月大的嬰兒會說話?儘管知道靈童非同尋常,這進展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又跑到爸爸這兒來了?"林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端著奶瓶走進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半夜三點就醒了,一直不睡。"
陳平安坐起身,將漂浮的靈童"摘"下來抱在懷裡。小家夥出奇地沉,像是體內蘊含著遠超體型的能量。他接過奶瓶,靈童立刻雙手抱住,咕咚咕咚喝起來,眼睛卻仍盯著父親,仿佛有無數話要說。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林沐坐在床邊,手指輕撫靈童頭頂柔軟的毛發,"夢見天門後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裡麵漂浮著無數血眼,像水母一樣蠕動。"
陳平安眉頭微皺。自從古塔一戰後,他們都儘量避免提及天門和血眼,但那些記憶顯然不會輕易消散。
"隻是夢。"他握住林沐的手,發現她的指尖冰涼,"老瞎子說過,血眼本體退回幽冥界後,至少需要十年才能恢複力量。"
靈童突然鬆開奶瓶,打了個飽嗝,一縷青光從嘴角溢出。那光芒在空中盤旋片刻,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消散無蹤。陳平安和林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憂慮——靈童的力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而他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
門鈴響起。陳平安將靈童交給林沐,起身去開門。老瞎子站在門外,墨鏡下的臉色比上次見麵更加灰敗,手中拄著的桃木杖上新增了幾道裂紋。
"出事了。"老人開門見山,"江城出現"影子病",已經有十七例。"
陳平安側身讓老人進屋:"影子病?"
"患者失去影子,伴隨精神恍惚、體力流失。"老瞎子摸索著在沙發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今早剛拍的。"
照片上是一個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年輕女子,奇怪的是,儘管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病床周圍卻沒有影子,連醫療設備的投影都不存在。
"這不隻是失去影子..."陳平安仔細查看照片,"是周圍的光線被扭曲了。"
老瞎子點點頭:"更糟的是,我查到這些患者的精氣正在被某種力量緩慢抽取。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一個月,他們就會..."
林沐抱著靈童走進客廳,聞言倒抽一口冷氣:"血眼教的殘餘勢力?"
"不確定。"老瞎子轉向靈童方向,儘管看不見,卻準確地"注視"著嬰兒,"但時間點太巧合了。靈童降生三個月,正好是幽冥界力量最弱的"朔月期"結束的時候。"
仿佛回應老瞎子的話,靈童突然在林沐懷中扭動起來,發出不安的咿呀聲。他的小手在空中抓撓,一縷青光從指尖射出,在牆上形成幾個模糊的符號——一隻眼睛,被斜線劃掉。
"他在警告我們。"陳平安立刻明白了,"血眼相關的東西又出現了。"
老瞎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古舊的羅盤放在茶幾上:"我追蹤到"影子病"的源頭在江城老工業區。那裡廢棄多年,陰氣積聚,正是邪修喜歡的地方。"
陳平安拿起羅盤,隻見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東北方向。指針尖端滲出暗紅色液體,在羅盤表麵形成一個微小的血眼圖案,隨即蒸發消失。
"我去調查。"陳平安起身走向臥室,準備更換裝備。
林沐想說什麼,卻被靈童的動作打斷——嬰兒突然伸手抓住她的一縷頭發,小臉嚴肅地搖了搖,像是在說"不"。
"他想讓你彆去。"林沐翻譯道,"或者...彆一個人去。"
老瞎子咳嗽幾聲,吐出一口帶黑血的痰:"靈童感知到了危險。這次我和你一起去,陳道友。"
陳平安猶豫地看著林沐和靈童。按理說,靈童的力量足以保護他們母子,但作為丈夫和父親,他本能地不願讓家人單獨留在家中。
像是讀懂了他的顧慮,靈童突然從林沐懷中飄起,懸浮在客廳中央。他張開小手,一道柔和的青光從胸口"天門之鎖"的印記中擴散開來,形成一個半透明的光罩,將整個公寓籠罩其中。光罩上流轉著複雜的符文,正是古塔上那些封印符文的簡化版。
"他在複製天門封印..."老瞎子震驚地伸手觸碰光罩,指尖剛接觸就縮了回來,"連我都無法穿透!"
陳平安鬆了口氣,走到靈童麵前,輕輕握住那隻小手:"謝謝,保護好媽媽。"
靈童眨了眨眼,突然向前一撲,小腦袋撞在陳平安下巴上——這是他能做到的最接近"點頭"的動作。
一小時後,陳平安和老瞎子站在江城老工業區鏽跡斑斑的大門前。這片占地數十公頃的工廠區已經廢棄十餘年,圍牆上的"拆"字被塗鴉覆蓋,鐵門上的鎖鏈早已被人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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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氣比想象的還重。"陳平安皺眉看著羅盤,指針已經停止旋轉,直直指向廠區深處的一座灰色建築,"那裡是什麼地方?"
老瞎子掐指一算:"原化工廠的反應車間,地下有大型儲料罐。如果我是邪修,也會選這種地方布陣。"
兩人謹慎地進入廠區。雜草叢生的道路兩旁,廢棄的廠房如同沉默的巨獸,破碎的窗戶像空洞的眼睛。奇怪的是,儘管陽光明媚,廠區內卻沒有一絲影子,連他們自己的影子都消失了。
"已經進入"影子病"的影響範圍了。"老瞎子壓低聲音,"小心,這意味著我們也被納入了精氣抽取的範圍。"
陳平安感到一陣細微的眩暈,像是有人在緩慢抽取他的精力。他迅速從包中取出兩枚清心符,一枚貼在自己額頭,一枚遞給老瞎子。符籙生效後,眩暈感立刻減輕。
接近灰色建築時,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甜膩的腐臭味,像是大量水果腐爛的氣味。建築入口處的鐵門虛掩著,上麵用鮮血畫著一個殘缺的眼睛圖案——血眼教的標記,但似乎被匆忙繪製,線條斷續不連貫。
"裡麵有人。"陳平安耳語道,他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
老瞎子點點頭,從袖中滑出三枚銅錢夾在指間:"我先探路。"
老人輕輕推開門,三枚銅錢同時飛出,在昏暗的室內劃出三道金光。借著這短暫的光亮,陳平安看到了裡麵的景象——十幾個穿白大褂的人被吊在半空,每人下方都放著一個玻璃容器,裡麵盛著暗紅色的液體。更詭異的是,這些人全都沒有影子,而容器中的液體卻在自行蠕動,如同有生命一般。
"醫護人員?"陳平安認出了那些白大褂,"是治療"影子病"的醫生!"
"不,是偽裝。"老瞎子冷笑,"看他們的手。"
陳平安定睛一看,那些"醫生"的手腕內側都有一個細小的血眼紋身——血眼教的標誌!這些人不是受害者,而是施害者!
就在這時,一個吊著的"醫生"突然抬起頭,露出猙獰的笑容:"終於來了...靈童的父母..."
他猛地掙脫繩索,落地時身形已經改變——白大褂下是漆黑如墨的身體,隻有胸口處有一隻血眼在轉動。其他"醫生"也紛紛變形,落地後將兩人團團圍住。
"血眼使者!"陳平安拔出桃木劍,"但為什麼偽裝成醫護人員..."
老瞎子突然明白了什麼,臉色大變:"他們在收集"影子病"患者的精氣!那些玻璃容器裡裝的是..."
"精血與影子的混合物。"最先落地的血眼使者嘶聲道,"製造"偽天眼"的最佳材料。"
陳平安心頭一震。血眼教餘孽不是在製造新的血眼,而是試圖複製天眼!雖然威力不及真正天眼的萬分之一,但足以作為血眼本體重返人間的錨點!
"動手!"老瞎子暴喝一聲,三枚銅錢飛射而出,精準命中三名使者的血眼。被擊中的使者發出慘叫,化為黑煙消散。
陳平安也不遲疑,桃木劍橫掃,金光過處,兩名使者的頭顱飛起。但這些隻是嘍囉,更多的黑影正從建築深處湧來。
"必須毀掉那些容器!"老瞎子指向懸掛的玻璃器皿,"那是"偽天眼"的核心!"
陳平安縱身躍起,桃木劍直刺最近的一個容器。劍尖觸及玻璃的瞬間,容器中的液體突然沸騰,一張扭曲的人臉浮現出來,發出刺耳的尖嘯。陳平安手腕一抖,劍鋒劃過,容器應聲而碎,裡麵的液體灑在地上,如同活物般扭動著試圖重新彙聚。
"用火!"老瞎子拋來一疊火符。
陳平安接住符籙,念咒引燃,投向各個容器。火焰接觸到液體後爆發出詭異的綠色火苗,伴隨著無數淒厲的慘叫。整座建築開始震動,灰塵和碎石從天花板掉落。
"他們在下麵!"一個血眼使者突然喊道,"地下儲料罐!主人需要更多時間!"
陳平安和老瞎子對視一眼,同時衝向建築深處。那裡有一道向下的鐵樓梯,通往黑暗的地下空間。樓梯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刻滿了血眼符文,正中央是一個半睜的血色眼睛,足有臉盆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