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當第一縷晨曦刺破草原的黑暗,灑落在這片曾經寧靜的山穀時,殺戮的交響曲終於落下了最後一個血色的音符。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雜著帳篷燃燒後的焦糊氣,嗆得人幾欲作嘔。
達蘭部的營地,已經不能稱之為營地了。
那是一片被鮮血浸透,被烈火焚燒過的焦土。
到處都是倒塌的帳篷,折斷的旗杆,以及……屍體。
橫七豎八,層層疊疊。
有手持彎刀,死不瞑目的瓦剌武士,也有蜷縮在角落,早已冰冷的婦人與孩童。
整個部落,上萬人口,在一夜之間,被從這片草原上徹底抹去。
於謙踉蹌地走在其中,他那身青色的官袍上,濺滿了暗紅色的血點。
他的臉,比身上的官袍還要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作為一名飽讀聖賢書的文人,他幻想過無數次金戈鐵馬,氣吞萬裡的壯闊場麵。
但他從未想過,戰爭的真實麵目,是如此的血腥與殘酷。
他看到一名明軍士卒,麵無表情地用長槍挑開一個燒毀的帳篷,將裡麵一個還在微微抽搐的瓦剌少年刺穿。
他看到另一隊士兵,正將一堆堆屍體拖拽到一起,準備就地焚燒。
這裡沒有勝利的歡呼,沒有繳獲戰利品的喜悅。
隻有一片死寂。
一種高效而冷酷的,如同屠宰場般的死寂。
於謙的胃裡一陣翻湧,他扶住一根燒焦的木樁,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口。
藍武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臉上不由就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這位傳說中種未來力挽狂瀾,拯救大明於水火之中的於少保,此刻稚嫩的像一個生瓜蛋子。
於謙自然也看到了藍武,以及他那滿是調笑的眼神。
這位大明國公,正站在一處高坡上,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自然也包括此刻滿身狼狽的自己,仿佛在欣賞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畫卷。
於謙強忍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不適,一步步走了過去。
“國公爺!”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藍武看了他一眼,那平靜的姿態,讓於謙心中那股怒火燒得更旺。
“為何?”
於謙指著山穀下的修羅地獄,幾乎是嘶吼著問道:“那些持刀的男人,殺了便殺了,可為何連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他們何罪之有!”
藍武靜靜地聽他說完,沒有動怒,也沒有辯解。
他隻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於禦史,你負責後勤保障,你覺得咱們得糧食夠吃幾天?”
於謙一愣。
“七天……。”他開口道。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徹底擊潰瓦剌主力,而不是在這裡收容俘虜。”
“七天的糧食很快就會消耗完,這裡是我們的糧食補給”
“而且我們隻有三萬人,我們沒有多餘的兵力看管他們,更沒有多餘的糧食喂養他們。”
藍武的口吻不帶絲毫感情,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再說這些你口中的老弱婦孺,可一點不弱。”
藍武臉上帶著一絲笑意繼續道:“於禦史,你可知,草原上的一個十歲孩童,就能拉開半石的弓,你可知,那些看起來柔弱的婦人,拿起刀來,比男人更狠。”
“今日放走一個婦人,一個孩童,不出三日,馬哈木的大軍就會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