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的秋日,被一種近乎沸騰的狂喜點燃。空氣中彌漫著新糧的清香和劫後餘生的濃烈歡愉。持續數月、與天爭命的生死鏖戰,終於在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上,結出了沉甸甸的金色果實。
官倉前的廣場,人山人海,人頭攢動。無數雙眼睛,飽含著熱淚、期盼與最深切的感激,緊緊追隨著那一輛輛滿載而歸的糧車。金燦燦的黍米,如同流淌的黃金瀑布,從粗糙的麻袋口傾瀉而下,在巨大的倉廩底板上迅速堆積、升高,發出悅耳而令人心安的“沙沙”聲。那耀眼的金黃,在秋日的暖陽下閃爍著生命的光澤,刺痛了無數曾深陷絕望的眼眸。
“蒼天有眼!蔣大人活命之恩啊!”
“有糧了!娃兒不用餓死了!”
“曹公萬歲!蔣大人萬歲!”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此起彼伏,彙成一片撼天動地的聲潮。衣衫襤褸的流民們相互擁抱,涕淚橫流;白發蒼蒼的老者對著倉廩方向顫巍巍地跪下叩首;麵黃肌瘦的孩童捧著剛剛領到的、熱乎乎的新黍米餅,貪婪地啃咬著,臉上綻放出純真的笑容。整個濮陽城,沉浸在一種近乎宗教般狂熱的感恩與喜悅之中。
曹操立於高台之上,玄甲外罩著象征喜慶的猩紅錦袍,威嚴的臉上也難掩激動之色。他親自將一碗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鬱穀物香氣的黍米粥,分發給前排幾位須發皆白、代表屯田點的老農。荀彧、程昱侍立左右,望著眼前這由絕望孕育出的、生機勃勃的景象,眼中充滿了欣慰與自豪。
蔣毅被一群激動萬分的屯田吏和流民代表簇擁著。他依舊是那身樸素的布衣,臉上帶著連日辛勞的疲憊,但此刻的笑容卻是由衷而明亮的。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把蔣大人拋起來!”瞬間,無數雙粗糙卻充滿力量的手伸了過來,將這位他們心中的“再生父母”高高地拋向空中!
“蔣大人!蔣大人!蔣大人!”
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呼喊伴隨著身體的騰空失重,讓蔣毅心中百感交集。穿越以來所有的掙紮、殫精竭慮、生死一線的搏殺,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最豐厚的回報。他不僅改變了戲誌才的命運軌跡,更親手從死神手中奪回了百萬生靈!腳下這片堅實的大地,眼前這翻滾的金色海洋,耳畔這震天的歡呼,都是他在這亂世刻下的、最深的印記。
盛大的入倉儀式持續了整整一日。當最後一車黍米穩穩入庫,沉重的倉門轟然關閉,落下的巨鎖發出清脆的“哢噠”聲時,仿佛也為兗州這場艱苦卓絕的生存之戰,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點。城中燃起了篝火,飄起了肉香儘管多是蝗蟲粉或少量繳獲的牲畜),軍民同樂,慶祝著這來之不易的豐收與安寧。
郡守府內,氣氛也輕鬆了許多。曹操破例設下簡單的慶功宴,菜肴雖不奢華,卻都是新糧所製,彆有一番滋味。荀彧、程昱、戲誌才由徐庶小心陪侍)、蔣毅以及夏侯惇、曹洪、趙雲等將領齊聚一堂。曹操親自執壺為眾人斟酒,臉上是難得的暢快笑容。
“今日之宴,非為珍饈美酒,乃為我兗州百萬生靈得以活命,為我文武同心,共克時艱!”曹操舉杯,聲音洪亮,“此第一杯,當敬元歎!若無先生力挽狂瀾,嘔心瀝血,焉有今日倉廩之實,民心之安?!操代兗州百姓,謝先生再造之恩!”他對著蔣毅,鄭重地一飲而儘。
眾人齊聲附和,舉杯向蔣毅致意。蔣毅連忙起身還禮,心中暖流湧動。
“第二杯,”曹操轉向荀彧、程昱、戲誌才等人,“敬文若運籌調度,敬仲德彈壓四方,敬誌才謀略深遠,勞心勞力!敬諸將披肝瀝膽,護衛新政!兗州能定,皆賴諸位之功!”
觥籌交錯,氣氛熱烈。戲誌才雖隻能以茶代酒,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一絲欣慰的紅暈,精神似乎好了不少。荀彧談起了屯田改製初見成效,流民漸安;程昱說起地方豪強在新政恩威下,已不敢公然阻撓,秩序漸穩;趙雲、夏侯惇等將則暢想著新糧充盈,兵精糧足,來日征戰的宏圖。一種名為“希望”的力量,在經曆了漫長的嚴冬後,終於在這座府邸中悄然滋長。
然而,亂世的天穹,從不會長久放晴。就在這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達到頂點之時——
“報——!八百裡加急!南方軍情——!”
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嘶吼,如同來自地獄的喪鐘,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郡守府內祥和喜慶的空氣!一名渾身浴血、塵土滿麵、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落下來的信使,連滾帶爬地衝破守衛的阻攔,撲倒在宴會廳冰冷的地麵上!他頭盔歪斜,甲胄破碎,手中死死攥著幾支染血的翎羽信筒!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酒杯懸在半空,笑容僵在臉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臟!那信使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和塵土氣息,與廳內佳肴美酒的香氣形成了令人作嘔的對比。
信使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隻剩下無邊的驚恐和悲愴,他艱難地喘息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聲喊出石破天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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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將軍袁術…表奏孫堅為豫州刺史…令其…進攻荊州劉表!孫將軍渡江…初戰告捷…兵圍襄陽…然…然…”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溢出,聲音斷斷續續,卻字字如刀,刺入眾人耳膜:
“孫將軍…在峴山…遭劉表部將黃祖伏擊…身中…身中流矢…傷重…身亡!”
未等眾人從這驚天噩耗中回過神來,信使又猛地舉起另一支信筒,聲音帶著一種絕望的顫抖:
“袁術…以孫將軍舊主自居…收編其部眾…並…並宣告天下…已得…已得傳國玉璽!有傳言…袁術…有…有不臣之心!欲…欲僭號自立——!”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死寂的廳堂內炸響!所有的酒杯“劈裡啪啦”摔落在地,瓊漿玉液四濺,如同潑灑的鮮血!
孫堅死了!那個勇冠三軍、威震江東的“江東猛虎”,竟隕落於一場伏擊!
玉璽!那象征天命、帶來無儘紛爭的傳國玉璽,竟然落入了袁術之手!
而袁術…那個驕奢淫逸、野心勃勃的塚中枯骨,竟敢公然宣告獲得玉璽,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巨大的震驚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曹操臉上的暢快笑容瞬間凝固,隨即化為鐵青!他猛地站起,身前的案幾被帶翻,杯盤狼藉!一股暴戾到極致的殺氣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轟然爆發!他死死盯著南方,雙目赤紅如血,牙關緊咬,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捏緊的拳頭上青筋暴凸,仿佛要捏碎空氣!
“袁——公——路——!”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猛獸般的咆哮從曹操喉嚨深處炸裂出來,“爾——安——敢——如——此——?!”
荀彧手中的玉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清雅的臉上血色儘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深沉的憂慮。玉璽落入袁術之手,其政治影響之惡劣,遠超孫堅之死!這已不僅僅是軍事威脅,更是對漢室法統的致命挑釁!程昱則霍然起身,臉上肌肉因憤怒而扭曲,手已按在腰間劍柄之上,眼中閃爍著駭人的殺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提劍殺向淮南!
“咳咳…咳咳咳…噗!”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猛地爆發!戲誌才原本因宴會而泛起一絲紅暈的臉龐瞬間變得慘白如金紙!他身體劇烈地前傾,單薄如紙的肩背痛苦地抽搐著!徐庶和蔣毅同時搶上前去攙扶!戲誌才猛地用手捂住嘴,再攤開時,掌心赫然是一團刺目的、帶著泡沫的暗紅血塊!
“誌才兄!”
“先生!”
蔣毅和徐庶驚駭欲絕!戲誌才卻用儘力氣推開他們的手,沾血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南方,深陷的眼窩中燃燒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悲愴與冰冷,聲音微弱卻如同淬毒的冰淩,狠狠紮進每個人的心底:
“玉璽…現世…梟雄…稱尊…咳咳…真正的亂世…才剛剛…撕開…血幕…”他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咳血,“明公…兗州…片刻…安寧…亦無…備戰…備戰吧…袁術…塚中枯骨…然其勢…已成…傾天…之禍…”
話音未落,戲誌才身體猛地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倒在蔣毅和徐庶懷中,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快!傳華先生弟子!快!”蔣毅嘶聲吼道,和徐庶一起小心地將戲誌才平放在地。府內瞬間亂成一團,喜慶的氣氛蕩然無存,隻剩下冰冷的恐慌和沉重的陰霾。
蔣毅半跪在地上,一手緊緊握著戲誌才冰涼的手腕,感受著那微弱卻頑強的脈動,一手下意識地撫過自己肩頭那道早已愈合、卻仿佛仍在隱隱作痛的舊傷。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望向郡守府洞開的大門之外。
門外,是濮陽城尚未完全散去的豐收慶典的喧囂餘音,是倉廩中堆積如山的、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的金黃黍米。而門內,是昏迷不醒的謀主,是驚魂未定的同僚,是主君眼中那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與殺意。
南方,那遙遠的地平線之外,仿佛有一道裹挾著玉璽妖異光芒和袁術狂妄野心的血色洪流,正以不可阻擋之勢,洶湧而來!他嘔心瀝血,救活了百萬兗州軍民,築起了堅實的糧倉,卻終究無法阻擋梟雄稱帝的野心,無法扭轉這亂世曆史那沉重而血腥的車輪!
兗州的天空,剛剛被豐收的金色短暫照亮,此刻,卻已被南方席卷而來的、更加濃重恐怖的戰爭陰雲,徹底籠罩。糧倉堆滿了糧食,而一場決定天下走向的、更加酷烈的風暴,已在袁術手握玉璽的狂笑聲中,拉開了它猩紅的帷幕。曹操的霸業之路,將在這與“塚中枯骨”的終極對抗中,踏入新的、屍山血海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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