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顯祖在稷神山戰敗後,一路撒丫子狂奔過聞喜、絳州、襄陵,往臨汾進發。田雄也帶著自己剩的不多的親兵,跟著孫顯祖一起去見巡撫。
入夜,官軍殘餘軍隊在絳州以北官道附近紮營。孫顯祖卸去了鎧甲,換上一身繡著獅子的緋色官服——這是正二品武官常服。他正在帳篷內來回踱步,文吏在一旁候用。桌上攤開著一份剛剛寫好的軍報,墨跡還未全乾。
總鎮傷亡清點完畢,周強推開帳篷進來。周武死後,孫顯祖讓他弟弟周強代替家丁隊長,掛千總銜。他為了掩護孫顯祖,左臂被射了一箭,纏著的白布已被鮮血浸透。
周強手中捧著一本冊子:"我們親兵陣亡七人,傷三人。營兵隻有田參將帶著五十人跑掉了,剩餘的都被流寇殺了或者投降了。丟失鳥銃三百多支,虎蹲炮佛郎機十幾門,還有兵甲這些估計被流寇全部繳獲了。輜重糧草基本上都丟了,現在親兵連帳篷都沒得睡了。"
聽到周強的彙報,要說多難受也不至於——營兵死了再補就行,反正是巡撫叫自己出兵的。而且打仗時孫顯祖發現,和自己交戰的流寇全是邊兵出身,比自己帶過去的潞安營兵強得多。就這樣,自己這二百家丁也就損失幾騎,都能算個勝仗了。
構思好了如何狡辯,孫顯祖也不再擔憂啥了。反正隻要上麵能撥下錢糧,自己隨時都能弄出一支精兵。大明朝有二百多萬軍戶呢。
山西巡撫仙克謹則早就得到消息:蒲州陷賊,全城官紳被戮;加上潞安營兵全軍覆沒;王嘉胤賊黨分掠各縣,不斷有士紳被屠殺。他現在真想給孫顯祖一刀——虧自己還替他攔住了那個大戶程錦報官申冤,讓他有了三千兩銀子的軍費,還撥了糧草給他,居然就這麼敗了。
想到這裡,他坐立不安。蒲州死去了數百口官紳,他們在京師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該怎麼才能和陛下狡辯呢?
翌日午時,孫顯祖率軍來到了臨汾縣外麵。
"大人,前麵就到臨汾了前麵沒說這裡是平陽府府治所在)。讓兄弟們就在城外紮營,周強田雄隨我進城麵見巡撫。"
臨汾城門緩緩打開。守城士兵看到這支殘軍的模樣,臉上都露出驚恐之色。孫顯祖挺直腰背,強撐著一絲威嚴策馬入城。街道兩旁,百姓們躲在門縫後窺視,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蔓延。
"聽說了嗎?官軍大敗而歸......"
"流寇的隊伍裡據說有神兵天將,不然官軍怎麼打不過。"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臨汾縣城,巡撫臨時行轅內。
巡撫仙克謹正在書房看邸報,聽到門外侍衛通報孫顯祖求見,他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毛筆。
"讓他進來。"
孫顯祖風塵仆仆地走進書房,單膝跪地行禮:"末將參見撫院大人。"
仙克謹之前心裡還想著捅孫顯祖一刀解解氣,但作為二品文官,養氣功夫還是到家的,見到人看不出一點生氣的樣子。
仙克謹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落在他肩膀的繃帶上假裝的博取同情):"傷得不輕啊,稷神山一戰,本官已經聽說了。"
孫顯祖苦笑一聲:"末將無能,損兵折將,有負朝廷重托。"
"勝敗乃兵家常事。"仙克謹示意他坐下,讓仆人倒了一杯茶送過去,"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流寇都是烏合之眾,何以讓你二千多官軍精銳折戟沉沙?"
孫顯祖從懷中取出軍報,雙手呈上:"撫院大人,橫賊軍中至少有五千官軍逃兵,其中不乏邊軍精銳。他們陣列嚴整,兵甲齊全,戰術嫻熟,絕非普通流寇可比。"
仙克謹接過軍報,越看臉色越沉。最後他猛地拍案而起:"陝西欺人太甚!"
"這些逃兵都是從陝西過來的。"孫顯祖壓低聲音,"陝西和我們這裡一樣缺餉,不少勤王兵都嘩變了。劉撫院他們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和流寇合流進入山西。"
仙克謹在書房內來回踱步,長須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以鄰為壑,這是赤裸裸的以鄰為壑!陝西為了自己太平,把禍水都引到山西來了!"
"這五萬多流寇已經把平陽府境內鬨得天翻地覆了,好多官紳都被殺了,家產被搶掠一空。"
"好,好得很!劉廣生這個老賊,以為躲在陝西就萬事大吉了?"
他走回書案前,提筆蘸墨:"本院這就上奏朝廷,彈劾劉廣生玩忽職守,以鄰為壑!顯祖,你也聯名上奏,把戰敗的實情稟明聖上。"
"可畢竟是我們戰敗了,直接上報不會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