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流寇,打家劫舍是必要的操作。來到山西後,這項手藝可不能忘了。
崇禎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從崞縣南下後,吊著後麵的宋統殷兜兜轉轉走了十幾天,劉處直率軍來到了榆次縣城外不遠處。
城外的官道上,枯草裹著冰淩,在風中發出碎玉般的聲響,劉處直望著前方那座青磚黛瓦的宅院,呼出的白氣在胡須上結成了霜。
"掌盤子,查清楚了。"李茂搓著凍紅的手說道,"這是榆次沈家,家主沈明理是潞安兵備道沈明遠的胞弟,又是個為非作歹的士紳家,我們把這個莊子拔了吧。"
"好,這就打進去吧,打出來的糧食咱們該散就散了,這次進山西後,除了打仗就是轉移,還沒給百姓什麼實惠。"
撞木轟開朱漆大門時,院子裡爆發出淒厲的尖叫。沈家家丁持械抵抗,但在轉戰經年的義軍精銳麵前如同兒戲。
劉處直踏過染血的雪地走進正廳,看見一個穿著棉錦袍的男子將女眷護在身後,手中長劍不住顫抖。
"賊子!"男子目眥欲裂,"我沈家世代詩禮傳家,你今日破家,濫殺無辜也。"
"詩禮傳家?"劉處直冷笑打斷,"糧倉裡的陳米都生了蟲,榆次城外到處都是凍餓的饑民,怎麼沒見你散糧?"
突然,沈明理一劍刺來。劉處直猛地揮刀,架開對方刺來的劍鋒,一刀斬了下去,當場砍死了他。
至於女眷,劉處直鑒於這家沒有給義軍造成什麼傷亡,就讓人將她們看起來,走的時候就放了,不分給營中的弟兄們享樂了。
下午,風雪已停。沈家大院已歸於沉寂。李茂匆匆跑來,皮靴踩得積雪咯吱作響:"掌盤子,西廂房有個活口,是個姑娘......"
推開雕花木門,劉處直看見窗邊立著個素色身影。少女約莫十七八歲,蒼白的臉上沒有淚痕,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她手中的剪刀抵在咽喉處,雪刃映著最後一縷夕陽。
"退後。"她的聲音像冰下的溪水,"我乃潞安兵備道沈明遠之女沈清瑤。若再近一步,我便血濺於此。"
"放下剪刀。"劉處直對女子說道,"我義軍雖被你們稱作流寇,還不屑殺一個弱女子。"
剪刀墜地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的麻雀。沈清瑤挺直脊背,像株雪中青竹:"那請將軍賜我一死。沈家女豈能苟活於賊營?"
"死容易。"劉處直解下自己的氈帽扔過去,"活著才需要勇氣,你父親既在潞安,正好我們早晚都會去那裡,到時候你願意留在營中也好,願意找你父親也好。我從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風雪夜裡,沈清瑤被安置在婦女營的營帳中。一個老婦人幫她梳頭時低聲道:"姑娘彆怕,掌盤子是好人。我們營中這些老弱,都是因為跟著掌盤子後,才不至於成為路倒。"
沈清瑤望著篝火旁那個魁梧背影,沒有說話。
義軍沒有在榆次附近待多久。冬天實在太冷,劉處直打算轉移到八賦嶺山上休整一下。
就這樣,沈清瑤跟著義軍走了,劉處直將她留下也有私心:自己這個年紀也該找一個妻子了,這種知書達禮的女子他很喜歡。
到八賦嶺的路上,有時經過村莊時,沈清瑤觀察到這些流寇會用繳獲的細糧換布匹,遇到流民總要分些口糧。
第二天清晨,沈清瑤看見劉處直蹲在路邊,正給個跛腳士卒包紮潰爛的凍瘡。
"看什麼?"劉處直突然抬頭。
沈清瑤突然往後退了幾步,對他說道:"包紮方法錯了,這樣繃帶紮不牢的。"
告訴他該怎麼包之後,沈清瑤就回到了馬車上。
待劉處直處理完士卒傷口後,她問劉處直:"你們為何造反?"
劉處直坐在石頭上磨著自己的佩刀,頭也不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的人很多,為何偏偏是你們?"